第六章(2 / 2)

家裡老的老小的小,竟然沒有一個人能幫得上忙。

“我一個人就行。”餘喜齡笑,把用白糖拌好的白豆腐遞給眼巴巴饞了很久的餘喜安,“做豆腐流程雖然多,但除了鹵方彆的都很簡單,萬一彆人偷學了可不行。”

其實哪能那麼容易偷學,光是做豆腐的這份辛苦都能嚇跑很多人,更彆提各種時機,點鹵手藝之類,沒有幾年的功夫根本成不了火候。

“我去賣,你爺爺還沒老到動不了。”餘爺爺抽著卷煙做了決定。

他替孫女去,一是心疼餘喜齡年紀小,二是這個時候大家思想還很保守,沒幾個人能看得起做生意的,尤其是這種小商小販。

要說餘爺爺心裡也不是完全支持的,但形勢所迫,他已經能感覺到老伴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再不去醫院看看的話……

說乾就乾,當天餘喜齡早早就睡了,夜裡十一點都不用餘奶奶喊,就自己摸黑起了床。

為了省電,家裡隻有廚房裝了燈泡,泡好了豆子圓鼓鼓的,顆顆飽滿光潤,轉起石磨,很快乳白的生豆漿伴著豆渣一起流進桶裡,過濾了好些遍後終於上鍋熬煮,餘喜齡邊攪動邊看火,什麼時候抽火,什麼時候點鹵上模,早就孰能生巧不需要思考。

等白嫩彈滑的豆腐壓製成型,直起腰一看窗外還是黑蒙蒙地,根本分不清是什麼時候。

“爺,天還黑著呢,您再睡會。”坐在灶膛口打了個盹,睜眼就看見餘爺爺輕手輕腳地往竹擔裡放豆腐,餘喜齡揉了揉眼睛趕緊起身去幫忙。

第一天試賣,她沒做多少,兩個筐各裝了兩版就沒了,剩下的一點餘喜齡打算留著家裡吃。

“老了覺少,天也差不多要亮了,你趕緊回屋歇著去。”餘爺爺不讓她送,趕她回屋,自己摸著黑就出了院門。

餘喜齡不放心,悄悄地跟在餘爺爺的身後,眼看著他擔著擔子,直接去了鄰村,然後一家家地敲開門叫賣。

這時候誰家也不富裕,有時候村裡聽廣播,很偶爾才會有哪裡出了萬元戶的新聞,但他們這兒普遍都窮,敲開了十家的門,也隻有一家拿碗裝了半塊豆腐給孩子解饞。

餘喜齡驀然就想起了那年餘建國讓她輟學,餘爺爺衝到葉家拿扁擔打餘建國的逼餘建國供她上學的事兒。

那時錢都在葉問芳手裡攥著,她說拿不出錢來供,她和餘喜山隻能有一個人上學,就連去上的那個,都得先欠著學費慢慢還,能怎麼辦?

餘爺爺和這後來媳婦爭辯不來,餘建國又不吭聲,後來他就帶著餘喜齡一家家地去借錢,家裡欠的錢實在太多,雖然最後沒有借到,但餘喜齡一直記得餘爺爺躬身敲門的那一幕。

最後,隻能無奈選擇讓餘喜齡輟學。

餘喜齡開始並不恨餘建國偏心,她隻恨葉聽芳表裡不一,太有心計。

她上學晚,七歲入學,十二歲才上四年級,再加休學,她初中畢業的時候都快十九歲了,那時候餘建國和葉聽芳都結婚兩三年了,家裡靠著餘建國一個人的工資,供四個孩子確實很困難。

她那時候以為四個人都是一樣的,但顯然不是。

她和餘喜山開學交糧到學校,中午在學校吃,葉暖暖和喬誌梁回家吃,葉聽芳會給他們開小灶。她和餘喜山的學費從來都是拖到期末才勉強交上,但葉暖暖和喬誌梁從來不用為學費擔心,也不必麵對老師一而再,再而三催費的窘迫和自卑。

至於彆的方麵就不必比了,讓他們在學校吃,是家裡交不起四個人的糧,隻能“委屈”葉暖暖兄妹,至於學費的事,葉聽芳一直瞞得很好,直到有一次新來的班主任無意中說漏嘴她才知道。

虧她那時候還覺得優雅懂禮的聽芳阿姨嫁給她爸實在太過委屈。

餘喜齡跟了沒多久就被發現給趕回了家,直到傍晚,餘爺爺才擔著空擔子笑容滿麵地回到家裡。

“統共賣了五塊八角三分,加上喜齡給我的一塊八零錢,一共是七塊六角三分,喜齡你快數數。”餘爺爺笑容滿麵地,先把錢給餘喜齡,才接過餘奶奶遞來的熱手巾。

一板豆腐二十斤左右,八分一斤,四板賣五塊八也差不多,餘喜齡見餘爺爺賣的時候遇到特彆眼饞又沒錢買的孩子,會挑一小塊給孩子解饞,會損耗一點,但誰知道這會不會是潛在的顧客呢。

“豆子是自己家裡的不花錢,但是等家裡的用完就得去外頭收黃豆了,一斤豆子能出四斤豆腐,一板豆腐的成本大概是九毛,四板能掙差不多一到兩塊。”餘喜齡掰著指頭算,越算餘爺爺臉上的笑容就越多,“但是柴火工具也要成本和損耗……”

“柴火我順路就能捎回來。”餘爺爺紅光滿麵地擺手,人工是最不值錢的東西,重要的是賺錢,他們這兒工人一個月最多的也才三十來塊錢呢。

洋分一分一盒,鹽是一角二分一斤,現在一天就能掙一塊錢,一個月就是三十了,都能趕上工人的工資,要是他再勤快點,就能攢夠錢給老婆子看病了。

日子一下就有了奔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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