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家裡的小方桌搬上板車,對聯放在木頭箱子裡一起扛上去,帶好筆墨和繩夾,天還沒亮餘喜齡和餘爺爺就準備出發往縣城趕。
這一次她們不在鎮上做生意,要到縣城去。
縣城銀行外麵,大雪初停的街道上,兩顆大樹間扯起一根尼龍繩,再掛上餘爺爺寫好的對聯,放好桌子擺好筆墨,餘喜齡的春聯攤子就算是開張了。
早上七點多鐘,主街道上還沒有什麼行人,餘喜齡跺了跺腳,拉了拉帽子問餘爺爺,“爺你冷不冷,要不去銀行裡頭坐坐,躲一下風。”
這時候銀行大廳還沒有空調,不過至少裡頭沒有風,不會像外頭這麼凍。
餘爺爺心頭火熱哪裡會覺得冷,比起賣豆腐,餘爺爺更喜歡寫對聯這個活,興頭比賣豆腐收錢還足,更多的是心裡的那一份情懷。
他們那個年代,日子比現在還難過,一輩子也就念了兩年學堂,那時候日子苦,想念書想得要命,但家裡窮連飯都吃不上哪裡還能供孩子上學,再加上時局不穩定,生存都成問題。
放牛時去學堂偷學是真有其事,餘爺爺硬是靠得強大的毅力,一點點偷學自學,撿彆人不要的廢筆頭,求太奶奶剪了豬身上最硬的毛發做筆,替地主家的少爺寫作業,換來一些草紙或者舊課本學習。
沒有字帖沒有名師,光靠著偷看彆家孩子字帖上的書法,自己醮了清水練,直到偶然被學堂裡的夫子撞見,才被夫子指點過幾回。
“不冷不冷,趁著沒人我先練練。”火熱歸火熱,餘爺爺心裡還是很緊張的。
村裡人都知道他毛筆字寫得好,逢年歲也會來家裡求對聯,但那就是人情,現在可是得當著大庭廣眾的麵兒寫對聯,餘爺爺心裡沒底,縣城裡能人多,他怕自己班門弄斧。
說練就練,餘爺爺取出一副空對聯,拿家裡的長條形的磨刀石壓好,醮了墨仔細醞釀起來。
餘喜齡半點也不擔心,上輩子餘建國可是拿餘爺爺的字送過禮的,就連喬誌梁的爺爺也誇餘爺爺的字寫得好有風骨來著。
喬爺爺可是縣一中的老校長,她們省的書法家。
“寫得好!”最先被吸引過來的,是個騎著單車上班的中年男人,也不知道他在一邊看了多久,直到他出聲餘喜齡才從餘爺爺筆下移開目光,立馬笑眯眯地迎上去。
“萬事如意福臨門,一帆風順吉星到,橫批財源廣進,大叔要不要買副春聯回去。”餘喜齡張口就把餘爺爺正寫的對聯報出來,順便指著尼龍繩上掛著的各式春聯。
“這裡還有,您看看哪副最合心意。”
小姑娘小臉凍得紅通通的,說出來的話吉利又好聽,中年男人心情極好地跳下車,走到那掛好的對聯一一看起來,對聯也寫得不錯,怎麼說呢?特彆貼近生活。
“這都是現寫的?”
“嗯,都是我爺爺這兩天熬夜寫好的,您看看這副……”一單生意很快就做成了,餘喜齡特意送了個福字和灶頭豬圈的紅聯作搭頭。
時間一點點過去,街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這時候還沒到幾年後,她們這個小縣城在大街上寫春聯的人還不多,很快就圍了一圈看稀奇的人。
開始看的人多買的人少,餘爺爺開始還緊張,被點評得多了也漸漸淡定了下來,寫完一副就歇上一歇,幫著餘喜齡招呼客人。
親眼見著一副對聯寫成,再看看四角的印花和紅底金字的大紅春聯,不少人的意動起來,家裡反正是要貼春聯的,現在買和明後天買也沒什麼區彆,除了那金字的,墨汁寫成的和彆家的好像也沒啥區彆。
尤其是小姑娘笑得喜氣洋洋,指哪副就給念出來,不少沒上過學堂門的老爺爺老奶奶被哄得直樂,送的搭頭也多,稍稍講了價直接就拿下了,沒一會餘喜齡的生意就火熱起來,要不是她提前準備了許多,估計就得餘爺爺現寫了。
當然也不是沒有要求直接現寫的,還是自己出對子的那種,餘喜齡都一一滿足。
有那些躍躍欲試的孩子,餘喜齡也拿出沒裁剪好的紙給他們寫著玩兒。
好不容易等散了一波人,餘喜齡從箱子裡找對聯準備把尼龍繩上賣空的地方補上,視線裡突然出現一雙棕色新擦了鞋油的舊毛皮鞋,“看對聯嗎,想要什麼樣的我給你拿……喬,誌梁?”
十六歲的喬誌梁個子已經很高了,穿著黑色燈芯絨長褲,雙腿筆直修長,雙手插在毛領皮夾克的衣兜裡,耳朵上掛了一副耳罩,五官精致皮膚白嫩,是那種一看就是城裡人的樣子。
他長得和葉聽芳並不像,應該是更像早早犧牲的喬愛國。
“嗯。”喬誌梁看了餘喜齡一眼,淡淡地應了一聲,注意力重新放回到掛著的對聯上,喬爺爺也過來了,正和餘爺爺在一邊說著話。
餘喜齡從沒想到重生後和喬誌梁見麵,居然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她站起身,有些尷尬地扯了扯餘奶奶怕她冷給她加上的舊花棉襖,懊惱著出門的時候怎麼沒換上新做好的棉襖。
雖然一樣土,但畢竟是新的,沒有補丁,看著乾淨利落。
“喜齡這是長高了長胖了?”喬爺爺看到餘喜齡,立馬招手喊她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