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六子頷首:“有的,前些日子聽後廚管事提過一嘴,十五那日世子回府,到時許是要大擺宴席。”
周小風一喜:“既有宴飲,後廚必定大肆采買,到時我們就可趁機混入其中了。”
張六子搖頭:“世子府用人謹慎,生麵孔必定不能放行。我也是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能去送豬羊,頂多再帶一人幫手,多了便不行了。”
“此計可行,”阿英道,“既是暗中行事,人便越少越好,隻要有一到兩人能混進去即可。左右我們手中也有了這假槍,到時候就給他來一招偷龍轉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邢昭笑道:“好,此計甚妙。”
話雖如此,但仍有不妥,假如有一人入府偷槍,那人必定是周小風不可,然而眾人之中卻隻有阿英能辨彆真假千軍破,否則倘若再偷出了杆假槍,實在貽笑大方。而且該如何將假槍蒙混過關帶進府中,又或者如何得知真槍藏在世子府何處?眾人不禁紛紛陷入沉思。
第二日張六子又帶回了消息:
“中秋夜確有宴飲,今日管事特來問我十五那日一大早能否送幾頭未滿月的乳豚來,我還了一番價,還說要帶妻弟一同來送,管事同意了。”
“如此甚好。”阿英問道,“即有宴席,不知宴請何人?我們還需早做打算,以策萬全。”
“這我便不得而知了,”張六子道,“我今兒個與在前麵伺候的一小廝攀談時,他卻是形色匆匆的出了府。因他平日裡總從我得些鹵物下酒,我細問,他就多說了兩句,原來近日東市有個打西域來的胡樂班,在京中名聲大噪,管事著他去請那樂班中秋夜來府中在席間助興。”
眾人皆振奮,真真是要瞌睡送來了枕頭,倘若能從這樂班下手,混進世子府中,可不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事不宜遲,當下阿英便與齊魯東二人前往東市尋這樂班。
燕京城市坊格局與昔日汴京城相似,東市勾欄瓦舍林立,百戲雜耍爭奇鬥豔,素日裡有哪家大出風頭,哪家有新鮮花活,一打聽便知。而近日東市名聲大噪的胡樂班隻有一家,正是那自關外而來樂舞雙絕的“金玉和”!
阿英心中雖隱隱有所預感,卻還是沒料到世事當真如此之巧。
她與齊魯東在那金玉和臨時賃下的宅子外蹲守了片刻,親眼見到一身著世子府小廝衣衫的男子被恭送出來,跟在他身後點頭哈腰滿臉堆笑的男子,不是班主何密是哪個?
阿英與齊魯東三言兩語講過她與金玉和的前緣,齊魯東留在外麵為她把風,而她翻牆入宅,直奔後院而去。
本來阿英是想尋玉腰奴,但這宅子庭院深深,一時沒找見玉腰奴,卻是撞見了另一個樂伎銀蓮。
小娘子在回廊輕移蓮步正端著一碗湯羹打算回房,被突然出現的人影嚇了一跳,雙手一鬆,瓷碗就要落地——
阿英眼疾手快接在掌心,碗中湯水一滴未灑。
她將瓷碗遞還給驚魂未定的銀蓮,問道:
“還記得我嗎?六月初三,南北客店。”
銀蓮撫了撫胸口,上下打量了她片刻,這才恍然:“哦~你是那個武藝高強的女俠!你怎麼在這裡?”
“這話該是我問你,當日何班主不是說你們要南下去臨安嗎?為何會來了燕京?”
銀蓮美目飛了個白眼,輕哼道:“還不是因為我們班主膽子比黃豆粒還小?那日得罪了那個什麼什麼刀,生怕惹禍上身,帶著我們連夜跑路了,又怕繼續下江南被追,半途偏要改道北上。這燕京燥得呦,比關外還乾,人家的臉都吃不消了。”
原是如此,阿英釋然,又問道:“玉腰奴呢?她在哪間屋子?”
“你是來找她的呀?”銀蓮頗有些幸災樂禍,“那小妮子這回可是要將班主活生生氣死了!”
阿英一愣,正要細問,不遠處的房間中忽然傳出一陣咆哮:
“你怎會不知道玉腰奴跑去哪裡了?你跟她就睡在同一間屋子!金蕊我告訴你,彆以為事不關己!八月十五之前要是不把那小蹄子找回來,我們整個樂班都要大禍臨頭!”
“喏,你聽,又開始了。”
銀蓮努了努嘴,拉著阿英來到房外窗下,將窗子悄然拉開了一條縫,阿英一邊隨她窺探房中景象,一邊聽她輕聲道:
“那妮子不安分得緊,和個趕車的奴子偷偷好上了,班主不許,她還脾氣硬,前天夜裡索性直接收拾包袱和那人私奔了。嘖,不用猜我也知道,一準是金蕊在旁煽風點火教唆的,她巴不得玉腰奴消失不見,這樂班叫她一家獨大呢!”
隻見房中何密急得團團轉,不停逼問,一旁金蕊置若罔聞,兀自低頭調弄著琵琶弦,隔許久才輕飄飄回了一句:
“腿長在她身上,我如何管得了?”
“作孽呀!”
何密一屁股坐在椅上,拍著大腿,哀歎不已,“真是作孽啊,我怎地養了你們這幾個沒心沒肝的小娘子!人家是衝著神女飛天而來,如今神女不在,我們如何向世子府交代?等著貴人降下罪來,你我都吃不了兜著走!當初這名字便取錯了,什麼‘金玉和’?我看該是‘金玉不和’!”
銀蓮聞言忍不住噗嗤一樂。
何密蹭的一下站起身:“誰?誰在外麵偷聽?”
銀蓮急忙想拉阿英逃跑,而阿英卻是起身光明正大自正門走進房中,
“何班主,彆來無恙。”
何密根本沒認出來人是誰,也沒有心情細看,隻不耐煩一甩袖子:“什麼無恙?我哪裡像無恙?這都要火燒眉毛了,今日樂班休整,你速速離開罷!”
阿英淡淡一笑:
“可巧我正是來解班主燃眉之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