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她的簪子,也是叮鈴作響的。
許是風太大,她的發髻有些散亂,些許發絲淩亂地翹起,活潑地向八方伸展,其中幾縷還在發簪上繾綣地繞過幾圈。
那金色的發簪是虞美人花的形狀,花瓣柔順伸展,輕薄如蟬翼,栩栩如生。
簪子上垂下兩顆金珠,隻要虞素一動,便奏起樂起來。
隻微怔了一瞬,李皎便抬起右臂,握住了虞素的手。
他被拉著上了淩空的車輦,落在她的身側,那一瞬間,衣袍翻飛,鳴聲叮鐺,在清冽的夜風中,從虞素身上傳來的虞美人花香分外鮮明。
少女用的熏香是虞美人花,發簪是虞美人花,衣裙也是虞美人的大紅,看來,她真的很喜歡虞美人,極儘所能地將它點綴在自己身上。
也無可厚非。
她是虞美人花妖,喜歡自己,有什麼不對麼?
“你在看什麼?”少女的聲音再度響起,他這才從沉思中回神。
她離得太近,李皎甚至聞到了她唇上胭脂的香氣。
“沒什麼。”李皎垂下眸子,維持住平靜的表象。
“喜歡我的簪子?”虞素終於稍微遠離了他,伸手摸了摸腦袋上的金簪,“你還算有眼光。”
“可惜,不能給你。”
群鳥振翅,將妖眾送上高空。
“今夜是要去耀武揚威的。”
長安的萬家燈火逐漸在它們腳下綿延伸展,花妖的眼中,是明滅的人世光影,如高台上最盛大也最荒誕的戲。
她的笑容帶著幽微的冷意。
“我要整個樂瑤宗,從此都記住虞美人的名字。”
“至死不敢忘。”
從前,長安的暗夜,隻受製於宋清的威懾。
今夜清繳樂瑤宗的計劃,本也是宋清定下的。
他隻給了虞素三個時辰的時間,若不能在天亮前血洗長安樂瑤宗所有據點,被殺的會是虞素。
宋清知曉,半月後上元節的折花會,虞素想去跳舞。
可他絲毫不顧及在這個節骨眼上給虞素這般殘酷的任務,有可能損傷她即將起舞的身軀。
她僅僅是他低賤的棋子,身如浮萍,命如草芥。
這塵世,從不圍繞著她流轉,無數陰謀詭計裹挾著她不斷前行,而宋清,早早給她悲慘的命運寫好了劇本。
甚至要她在天亮之前回到麗春院,去籌辦三日後夜中舞宴的邀酒。
上輩子,虞素在除夕攜妖眾夜行時,心中隻有沉重。
但此刻,發燙的血在她心頭沸騰起來,那是一步步執行複仇計劃的興奮與怨恨得以發泄的快意。
今夜,虞素要借此揚她自己的威名。
她要長安妖眾自此戰栗於虞美人的妖氣,而不僅僅是宋清的斬妖刀。
她要一步一步從宋清的陰影中走出,去當那個掌握暗夜的權柄的妖。
若是平日,妖在長安如此大張旗鼓地出行,與自尋死路無疑。
可今夜是除夕。
長安幾乎所有頗有名望的捉妖人,都會被官家安排到驅儺儀式中。
藉藉無名的,也會被坊間以百金雇請,去做街巷中的驅儺。
捉妖人固然威風無比,可如今妖幾近銷聲匿跡,官家辦案給的一點雇金遠遠不夠他們修道所需的金銀。
因此這一歲一度的驅儺,便成了捉妖人們錢財的最大來源。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除夕的人世大張旗鼓地驅邪之時,恰是捉妖人們最無暇顧及真正的妖的時候。
而虞素也無意去衝撞捉妖人。
她隻是要向樂瑤宗——一個和布善寺一樣滿是妖的宗門下殺手罷了。
倘若捉妖人知曉,或許還會為妖間自相殘殺快意撫掌,呼喝叫好。
長安北邊,引儺者從長樂門、永安門踏入皇城,待他們來,方相氏四人便到最前方開路。
他們的冠冕高大,隨著腦袋微振的麵具以黃金鑄成,上繪威嚴赫赫的四目,這器宇軒昂之人身上披的,乃是上好的熊皮。
隻見那四人左手上持著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