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羽衣的包裹下,他的身體輕如鴻毛,輕飄飄的遊蕩於凜冽的山風間,直到距崖底百丈遠的時候,倏然停住了身形。
不是他不想下去,是崖底的禁製阻止他繼續靠近。
從這個高度極目下去,入眼的是一條凝滯的幽潭,深不見底。
此潭名為伏龍潭,在漆黑的潭水下,封印著遠古妖祖祝龍的妖身。
雖說如今這個世界,人族至上,但真要說起來,人族崛起不過區區五千餘年,在這之上的億萬年裡,都是妖族統治的大地。
那個時候並沒有三界之分,隻有一個完整的混沌世界,比現在的天界、地界、人界加起來還要廣袤無垠,在這片廣袤而完整的世界裡,孕育出許多難以想象的強大存在。
而人族是那個時代無數種族中最不起眼的一支,因為這個種族相比於縱橫混沌大陸的強大妖獸來說,實在是弱小的難以想象。
人族和其它妖族相比唯一的優勢,大概就是人類鮮嫩的皮肉和魂魄更美味更滋補一些,是妖獸們最喜歡的食物。
所以人族一直以來作為妖族飼養的食物、奴隸,謙卑的供奉著各路妖神。
但人類是一種天然野心勃勃的生物,從來不甘於任人宰割的境遇,在一代代沉澱著鮮血的沉默中,在難以計數的枉死怨念中,誕生了人族的意誌——天道。
混沌世界並不平靜,淩駕在眾妖之上的有九大妖祖,九大妖祖各自掌握了一種世界本源的力量,誰也不服誰,互有爭鬥。
人族意識到這可能就是翻身的機會,小心翼翼的在其間活動,挑動九大妖祖鬥起來,而暗地裡,則在天道的哺育下悄悄壯大。
最後是九大妖祖名列第一的祝龍殺死了另八個妖祖,取得了最終勝利,卻沒想到在它征伐其他妖族的時候,人族這個最不起眼的小角色,已經發展到不容忽略的地步。
所以最後一戰誕生在妖祖祝龍和人族之間,恐怕誰也沒想到,最後竟然是孱弱的人族取得了最終勝利。
人族雖然是勝利者,但作為九大祖妖之首的祝龍,實力毋庸置疑。
在最後一戰的時候,祝龍直接打碎了混沌世界,才有了如今的三界和無數淩亂散碎的零星世界,與它對戰的人族十二至聖,戰後也都重傷隕落,人族付出了極慘重的代價,才將祝龍的肉身封印在伏龍潭之下。
孤其山恰巧處在綿延萬裡的仙妖戰場旁,或者不能這麼說,準確來說是因為孤其山在這,所以妖族才在此撕裂空間裂隙,意圖奪回妖祖的妖身,喚醒它強大的力量,重新入主三界。
萬萬沒想到,妖族都沒做到的事,仙族太子做到了,九重天的龍奚太子,居然是妖祖祝龍的轉世。
在前世,長樂宮上下都因守衛祝龍封印覆滅,所以喻青崖真的不知道,為什麼師尊還能和那條死泥鰍“談情說愛”。
喻青崖不願去想了,反正他今天來也不是為了這個。
……
雖說鬆隱子話已經說的很清楚了,但為了梨生,龍奚自然不能真的從此和喻宵毫無接觸,於是還是“無意間”來到了孤其山。
目光注意到崖頂的一抹黑色身影,龍奚停下禦風咒落下來,天界最快的烏鱗羽衣,和他的主人一樣有名,他還是能認出來的。
隻是當他落地時,心臟突然劇烈的跳動了一下。
龍奚不動聲色的按住心臟,望向翻滾的雲海,隨後又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看向前方。
天塹崖光禿禿的崖頂,隻生著一株梨樹,枝乾虯結,遮天蔽日,幾乎占據了整個山崖。
梨花開的又大又白,一陣風吹過,就像下了一場大雪,一半飄在地上,結成一層層厚厚的地毯,一半飄在山穀間的雲海中,不知去向。
紛飛的落英間,站著一個高挑的黑色身影,仰頭看著梨樹。
龍奚竟然情不自禁的回憶起在凡間的最後一世,那一世他叫陶樊,是陶國的王室宗族子。
在他住處附近有一顆很大的梨樹,他小時候很喜歡去樹下玩耍,然而有一個冬天,他又去樹下玩的時候,一個瘦瘦小小的孩子已經先站在了那,仰望著梨樹乾枯的杈子一動不動。
同樣是個小孩的他很好奇,便和他一起看:“你在看什麼?”
小孩仰著頭:“看吃的。”
陶樊感覺很好笑:“可是現在是冬天,梨樹根本不會結果。”
話音未落,一隻麻雀撲棱棱落在樹上抖抖翅膀,小孩一見,衝著樹上就扔了一塊石頭,麻雀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打下樹杈栽倒在地,小孩跑上前把小麻雀拎在手裡,看傻子一樣看了他一眼,扭頭跑遠了。
陶樊:……
那就是那一世他和梨生的第一次相遇,現在想想還很甜蜜。
不對,龍奚甩甩頭,他為什麼會看著喻宵的背影想起梨生呢,難道真是因為那張臉長的太像了?
龍奚揮走不應該存在的情緒,上前一步伸出手,神情悠遠道:“梨花真美啊,喻仙尊,也經常會懷念塵世的梨花嗎?”
對麵的黑色身影停滯了一瞬,緩緩轉過頭來,卻不是喻宵,而是一張糜豔至極的少年麵容。
少年的手上提著一把斧子,緩緩舉到胸前,微笑道:“沒有,我隻是上山來砍樹的。”
龍奚還是仙族太子的時候,師尊總是和他在樹下切磋,還是普通凡人的他隻能在一旁看著滿樹的梨花紛飛,又羨又妒。
現在想想,他們怕不是在那時候就勾搭在一起了吧?
嗬,還想在樹下談情?
樹都給你們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