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青崖定睛看去,這次是一個空牌,什麼也沒寫。
多壽的視線跟著島主的背影離去,跳下去看向案上,狐狸嗷的一聲叫出聲:“你看見了嗎,那上麵都是一個名字!”
“你吵什麼!”
喻青崖把它甩下來,還用它咋呼,最後多壽眼裡看到的那一排排“春女”靈位,瞎子都能看見。
狐大仙瑟瑟發抖:“不可能有那麼多人都叫春女,是不是等你死後,你的名字也會變成春女,那最後一個空白牌位是給你的!我的天啊!好嚇人!這個地方果然有問題!”
喻青崖看向他,一臉驚訝道:“嘶,我怎麼覺得你的腦子比師尊還好使點?”
“那當然了,我是誰啊,嗷,誰打我!是不是你!”
喻青崖微笑,他就知道師尊不可能完全放他一個人在這。
喃喃自語道:“祠堂供奉的應該是曆代先祖,如果‘春女’真的是曆代島主夫人的話,為什麼沒有島主呢?難道長久以來,島主一次都沒有更替過嗎?”
空氣靜默,沒有人答話。
……
時間過得飛快,祭祀大典如約而來。
無恨島東西南北的人都開始向島中心移動,前往聖樹所在。
島上的外來客也被邀請前往聖地,這是他們在島上的最後一天,是走是留都在今天決定,臨到頭,這些人突然心慌起來。
“你們說最後一天的祭神大典需要乾什麼?”
“咱們真的能順利離開嗎?”
“老天爺保佑!”
焦躁到極處,便開始想一些沒用的——
“玉娘子真會嫁給島主嗎?”
“蕭大郎敢來搶親嗎?”
“哎對了,蕭大郎呢?”
在這樣的竊竊私語中,眾人穿過雲山霧繞的環島水係,終於來到了島中心,當看清島民的聖地後,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懸浮於巨大湖泊之上的,是一棵又一棵難以合抱傾斜向上的枝乾,然而它們不是樹,而是聖樹一條再微不足道的根係。
數以十萬計的島民棄船而下,對著聖樹跪拜,順著根係向著樹中央攀爬,如果從高處看,就像一群黑壓壓的螞蟻在朝聖。
在這樣的神跡麵前,所有外來客都匍匐在地,這一瞬間他們也成了聖樹虔誠的信徒。
同是外來客的喻青崖,卻早就作為島主夫人和島主並肩一起,站在聖樹下,俯視著這群螻蟻,讚歎道:“沒想到島主居然聚集了這麼多踐行古禮的信眾,是怎麼做到的?”
“嗬嗬,那當然是因為無恨島是一個可以了卻所有遺憾的地方,他們都是自願留下的。”
“真的嗎?”
“當然。”
密密麻麻的人群向上攀爬,外來者們終於攀上了高台,抬眼望去,和他們朝夕相處的島民們站在島主背後,而更多陌生的島民站在階下,笑吟吟地看著他們。
無恨島的島主上前一步:“我現在送你們最後一件禮物,你們可以決定要不要留在島上。
”
詭異的氣氛,讓外來客們異常不安,然而麵對那密密麻麻的人群,沒人敢動。
顫抖地接過島民遞來的盒子,等打開後,瞪大了眼睛:這是一粒種子?好像看不出什麼特異之處……
島主也將一粒種子攤開在喻青崖麵前,笑著問道:“玉娘子想要嗎?”
喻青崖好奇的看著:“這是什麼?有什麼用處?”
“它是聖樹的種子,一個可以了卻所有遺憾的東西。”
“這麼神奇?”
喻青崖毫不猶豫地接過,拾起那粒種子,當落入掌心,種子開始發出瑩潤的光,緩緩生出根芽。
不止一人拿起了這奇特的種子,然後在眾目睽睽下,發生了意想不到的變化。
驚叫聲此起彼伏,一個身體強壯的男人看著自己的手不可置信道:“我的手!我的手!”
眾人看向他的手掌,那是一雙異常穩健強壯的手,看起來沒有任何問題,但他剛剛還是一個上島為兒子求藥的老漢!
這個年過半百的老漢,就在眾目睽睽下,掉齒重生,白發生黑,返老還童!
吸氣聲此起彼伏,老漢卻顧不得周圍的目光,熱淚盈眶地感受著自己重又年輕的肢體,那些無可避免的笨拙、衰弱、病痛統統離他遠去,他又感受到曾經可以追趕一頭牛的年輕自己!
這時候鑽到他掌心裡的種子開始對著他說話,那個聲音好像響徹在每個人的心底:“你想留在島上嗎?隻要留在島上,你就會永遠以這副年輕的樣貌生活下去。”
“想!”如果這就是留在島上可以得到的東西話。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想要得到什麼就要付出什麼,無恨島上的每個人都要自發為這個島做貢獻,你願意嗎?”
“我願意!”
“那好,回去殺掉你的妻子和兒子,將他們的生命獻給我吧。”
老漢突然愣住了:“你說什麼?!”
“每個人都需要為無恨島做貢獻,將你的妻子和兒子獻給我。”
“不可能!”
他不遠千裡來到這個地方,就是為了這個家,他怎麼可能將自己最寶貴的家人獻出來!
老漢雙目血紅地看向島主:“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妖物!”
島主很平淡地笑道:“放心,它隻是一顆很好甩掉的種子,不管你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對它說‘我不需要你了’,它就會離你而去。”
老漢幾乎立刻就想開口,島主又淡淡的補充道:“但是無恨島隻會接受有種子的居民,失去種子的,將永遠無法回到島上,而你也會失去種子帶來一切。”
失去種子帶來的一切,是什麼意思?
老漢看著年輕的手掌發起了愣。
他就是為了這個家來的,他絕不可能舍棄他的親人,老漢堅定的想著!
但是他的腦海裡又不可自抑地想起來,他的老婆長得不漂亮,脾氣也不溫順,這麼多年一直看不起他,所謂老來伴的情誼,不過是因為他們都老了,不得不結伴。
而他的兒子,也並不爭氣,從來沒有一天不讓他操心的,哪怕他老的走不動了,還要為他千裡迢迢求藥。
如果真的能永遠保持現在這副強壯的姿態,他是否還需要這樣的家人呢?
種子一視同仁的種在每個人心底,所有外來的人都陷入一種詭異的狀態,其中一個人突然想到,島上的人曾經對他說過:“我曾經也像你一樣肯定。”
而現在他抬頭,那個熟悉的島民正對著他微笑:留下來吧。
原來是這樣,麵對一島衣食不愁的安逸,還可以堅定的想到自己俗世的羈絆,然而如果稱的另一邊是永恒的生命和健康呢,那稱這邊的籌碼還有那麼重嗎?
島主悠然的聲音在大家耳邊響起:“現在你們可以自由選擇來去,隻要手握種子,無恨島的大門就會永遠為你們敞開,你們知道的,這是一片怎樣的人間樂土。”
島上的人一同露出隻有真正處於幸福中的人才能流露出來的祥和神色:留下吧,永恒而幸福的生活下去。
喻青崖握著掌心的種子,心底同樣升起一個聲音:“你很喜歡你的師尊嗎?嗬嗬,不如殺掉他,讓他永遠美好的留在心裡吧~”
喻青崖露出一個顯而易見的微笑:“師尊!你到底什麼時候來搶親!”
話音未落,空中閃現出一柄漆黑的長刀,倏然將站在高台的島主釘飛在樹上,他的瞳孔甚至沒來得及擴散,人就已經死了。
新郎的肢體搖蕩在樹乾上,鮮血汩汩流下,這大概是史上最有排麵的搶親。
烏發烏羽的仙人踩在枝乾上一步步走近,直到腳尖觸碰到鮮血才停下腳步,抬手將長刀從島主稀爛的胸口抽開,緩緩道:“我想知道向我獻祭之人是誰。”
島上的外來客們開始尖叫,喻青崖變回本來的樣子,回頭狡黠的對他們比了一個閉嘴的手勢。
在戛然而止的寂靜中,島主破碎的胸膛響起一聲有力的跳動,像是生芽的草木,轉眼間就織出一顆完好的心臟。
他動了動手指,低頭看看自己還沒修複完全的胸膛,緩緩起身,青銅麵具已經被刀氣割裂,對著仙人露出一個溫雅得體的笑容。
“嗬嗬,不好意思,就是我。”
“喻仙尊,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