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宵有一個貫穿始終的優點,那就是想不明白的事就不想,聽不懂的意思就不插嘴。
像今天這麼高端的腦力局,他是從不會摻和的,萬萬沒想到,躲在角落裡長蘑菇的功夫,也會被揪出來。
看著握著他手的喻青崖,陷入沉默……
之前也沒人和他提過這件事啊?
喻青崖卻雙眼亮晶晶地看向他:“師尊,它們追隨我,但我永遠追隨您,你才是真正的王!”
聽到他這句話,所有妖頓時醍醐灌頂。
對啊!彆管魔君在外麵再怎麼牛逼,回家還不是要被師尊踹屁股!
這一家子誰當家,誰是老大,那不顯而易見嘛,要拜山頭,可不得一步到位!
想明白的眾妖立刻改弦易轍,轉而拜向喻宵:“我等亦願追隨仙尊!臣服天道!”
喻宵:……
從來不知道,當王也是可以這麼隨便的事……
他悶不作聲地看向這複雜的場麵,又看向喻青崖,眼神示意:現在該怎麼辦?
喻青崖趁這個機會,光明正大地在眾妖麵前握住他的手指,貼在額前。
“師尊,你隻要答應就好了,徒兒永遠不會害您。”
他的額頭輕輕抵在喻宵的手背,是那麼虔誠,仿佛在朝聖。
喻宵不解他的用意,但從不會質疑他的決定,所以看著他匍匐的身姿,神情淡定道:“允。”
話音剛落,所有效忠臣服的妖屬,都感受到了一種冥冥之中,似存非存的存在,那就是人族供奉的天道。
從此之後,它們也成了天道之下的育下之民,受天道庇佑,也受天道束縛。
聆聽那種化外之音,原本忐忑焦灼的心,竟然慢慢平靜下來。
從此之後,它們再不是那個可以肆意殺戮,弱肉強食的無拘之妖。
此時之因,來日必果,因果業力,如影隨形,舉頭三尺,天眼昭昭。
縱使再小的生靈,它們也不能依仗強大,殺戮取樂。
然而從此之後,它們也再不用擔心,會有彆的妖比它們更強大。
其實這樣……好像也沒什麼不好。
眾妖齊刷刷地跪下:“臣等參見新王!”
一旦接受了某種東西,突然就變得不一樣了,原本是不得已下的選擇,現在眾妖倒是真的多了幾分難言的喜悅。
它們忍不住認真歡慶起新王的登基,登基大典,比想象中要隆重得多,整個王朝都燃燒起來,不斷彙聚想來投靠的妖眾。
眾妖一齊獻出自己身上最珍貴的東西,作為敬獻新王的賀禮。
妖族的大鑄師,喜滋滋地熔煉萬妖所饋,煉化出一件華貴異常的吉服,作為新王的王袍,奉獻到新王麵前。
因為新王素日裡總是一身黑色羽衣,所以這件吉服,也是選擇了黑色的基調。
堅硬的魚鱗骨,約束住修長有力的腰身,璀璨的流金鹿角枝冠,煌煌生輝,繁重的袍角掃過長階,一步步濺起眾妖灑下的,代表祈願的黑色花瓣,威嚴莊重,不可逼視。
妖界的服飾,隻要認主,就感受不到什麼重量,但周圍群妖注目的視線,卻重逾千斤,那是期待的力量。
喻宵沐浴著這沉重的視線,一步步走向受禪台,人世間最難回應的,果然就是突如其來的期待,王之一字,居然如此沉重。
當他走到高高在上的萬妖之心時,一個熟悉的人,早已經站在那裡。
按照常規,站在這裡的應該是妖界的巫祭,為新王祝禱上天。
然而這個王都不是妖界常規的那種王,自然不用嚴格遵循各種舊製,所以喻青崖愉快地替換了這個位置。
他那一頭散落的
白發,編織成無數股辮子,一顆一顆地點綴著沉凝的血滴寶石,好像纏著瑪瑙的白玉。
眼尾的那滴血痣,鮮豔欲滴,在古樸祭服的襯托下,更顯得熠熠生輝。
當他一步步走向自己的愛人,就算妖族得天獨厚,從不缺美人殊色,也忍不住為那耀眼到窒息的美貌驚歎。
喻宵當然知道突然出現在他身邊的那個熟悉的陌生人很好看,打他第一眼見到這個“小妖怪”,就心生好感,這張臉可謂是功不可沒。
但他從沒想過,“小妖怪”好好打扮起來,居然還能好看到這種程度,不由地看呆了,再次失憶,忘記一切。
十七歲的師尊有個好處,就是不太會掩藏自己的心情,於是那種呆呆的驚豔,直白地映入眼簾。
喻青崖有點想笑,為什麼明明自己就是獨絕於世的大美人,卻總像沒見過世麵似的,喜歡盯著彆人的美色發呆呢?
他知不知道,當他專注凝視彆人的時候,自己就是一道美麗的風景啊。
在過去的百年時光,喻宵在師尊青雍子的諄諄教導下,一點點變得清心寡欲。
每天沉默地坐在孤其山上刻石頭,於外物都不甚經意,自然也不會在意自己的外相。
獨坐在天塹崖上,傾垂的發絲,流散在片片凋落的梨花間,與身後的樹木山川融為一體。
不知什麼時候起,就再沒有人能注意他了。
但其實他本人的顏色,從來是張揚鋒利的,像是沉在匣中的寶劍,一出鞘就會顯出輝輝寶光。
越華麗越隆重的服飾越適合他,當他身披高冠,直白地露出鋒利的眉眼,任何人都會被他刺傷。
所以沒人敢看他,沒人敢靠近他,隻有一個人如此幸運,可以在彆人都沒發現的時候,獨占他的一切,那個人就是他喻青崖。
喻青崖此刻特彆想捏捏他不知深淺的臉,居然還看!再看!再看就把你搶跑了,看你怎麼辦!
壓抑著滿心驕傲與喜悅,眼波流瀉,波光瀲灩,非要把某個貪圖美色的小饞貓晃暈了才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