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眼麵帶微笑,皮笑肉不笑的喻青崖,又看了一眼笑意盈盈,死而複生的伊鸞,喻宵陷入長久的沉默。
回過頭來,將兩隻拳頭攥得咯吱咯吱響,一把掙脫兩個人的鉗製,執拗地越過麵前的酒杯,將後麵的酒樽抓在手中,舉起來就咕咚咕咚一飲而儘。
將整個酒樽清空後,一下子砸在桌案上,抬起手背麵無表情地擦擦嘴。
喝個屁!都彆喝了!
喻青崖:……
鸞羽妖王:……
嗬!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鸞羽妖王一個飛撲,就要搭在喻宵肩膀上,聲音充滿魅惑:“梟哥哥,怎麼樣,我建木南枝的美酒,味道還好吧,要不要留下來,細細品味哦~”
喻青崖麵帶微笑,毫不猶豫,一巴掌將自家師尊呼一邊去,駕腳蹬住那隻風騷老鳥沒骨頭似的身子,咬牙切齒道:“人妖殊途,我師尊恐妖!還是不打擾了!!!”
被死死按住腦袋的鸞羽妖王,冷笑一聲,一爪子衝著他天靈蓋抓過去:“真沒教養,我和你師尊說話,哪裡輪到你個小輩插嘴,今天就替你師尊管教管教你!”
“嗬嗬嗬。”喻青崖毫不留情,大嘴巴抽過去,“哪裡來的雜毛鳥,你也配,之前可沒聽師尊提過你這老鳥一句!”
轟——
兩大頂級妖魔交手的劇烈衝擊波,直接將整個長席掀翻。
鸞羽妖王的手下早就得到授意,沒事不要湊過來,於是焦急地遠遠守衛在一邊,現場隻剩下被喻青崖一巴掌呼地上的喻宵。
那倆人原本是為了他乾起來的,但打著打著,打出了真火,雙目血紅地想把對方一爪子拍死,反而沒人在乎他了。
喻宵瞅了他們一眼,乾脆把腿一盤,往地上一坐,撐著下巴,用一雙死人眼,幽幽地看著這倆鬨心玩意分出勝負。
吼——
喻青崖半魔化的拳風,毫不猶豫向著鸞羽妖王的身上轟去。
在他的臉上,一點點爬滿猙獰的魔紋,哪怕是他和龍奚決一死戰的時候,也沒有今天這麼失控。
這隻破鳥是誰!是誰!
他本以為這麼多年,師尊對他來說已經沒有任何秘密,然而這隻鳥的到來,將一切打碎!
他甚至無法欺騙自己,告訴自己這隻鳥無足輕重,因為很顯然,這隻突然出現的鳥,於師尊有著不同的意義!
喻青崖感覺自己快要瘋了,他再也無法遊刃有餘,因為突然間,他過往為之驕傲的一切,都岌岌可危!
在這一刻,他的心裡瞬間升起清晰的殺意,什麼和談,什麼大業,都去一邊去吧,殺了它!殺了它!殺了它!!!
身處狂暴掌風中的鸞羽妖王,立刻感受到了這明顯的殺意,當即也被激起了凶性。
妖界雖然一直在為解封祝龍做著不懈努力,但這是最後的選擇,而不是最好的選擇。
妖族其它幾位妖祖,比人族的十二至聖,更先死在祝龍手裡,妖族對祝龍的恐懼,比人族還甚。
但因為祝龍是同類,它想要的隻是獨尊的地位,且和人類有著化解不開的仇恨,在人族逐漸取得天下正統之際,解放祝龍,對妖族絕對是利大於弊。
普通妖眾很容易這麼想,妖王這個級彆的妖獸,則有更多考量。
當椿妖王發現轉世祝龍,並洞悉轉世祝龍追隨凡人梨生步入輪回始末後,立刻敏銳地察覺到了其中不同尋常的意味。
情愛,奇妙啊,誕生在兩個陌生人之間,讓兩個毫無關係的人,隻見一麵,便生死相許。
妖族,亦不乏鐘情種,如比翼鳥族,一生一翼,生死相許,但很顯然,椿妖王不是。
這棵樹王,幾乎把能點的技能
全點了,唯獨沒點透情之一竅,畢竟草木如何有情?
她能理解“情”是控製轉世祝龍,甚至真正祝龍的一顆關鍵棋子,但她不理解,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
所以她複製了一個一模一樣的“梨生”,將它送到轉世祝龍身邊,在層層推波助瀾下,轉世祝龍果然愛上了這枚“替子”。
既然可以被替換,那這種生死相許的愛戀,是否也並非隻此一人不可?
一枚棋子,終究是有點不保險啊~
所以她將目光,放回了同伴身上。
滲透人間,釋放轉世祝龍這種事,勢必不可能有妖獨善其身,所以七位妖王全部聚齊,就各項分工,很快就達成了最好的協議。
隻是最後這枚感情的棋子,眾妖王麵麵相覷,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到鸞羽妖王身上。
妖族不像人族,主要依賴後天修煉,它們更依賴血脈傳承。
遠古的強大妖血流傳至今,日益淡薄,有的陷入退化,隻保留了某些弱小的天賦,比如幽月蝶;有的力量散歸於族群,個體力量不再突出,比如嚦梟;有的降生在更廣袤的人間界,自然而然被人族的天道捕獲馴化,比如十首蛟。
當然,還有很順利降生在妖界,依然保留著遠祖之血,力量和智慧也沒有什麼短板,卻因異獸無可避免的孱弱幼崽期,被誕生地前任首領發現,悄無聲息的斬滅、吞噬。
種種原因綜合下來,發展到最後,遠祖妖血已經越來越罕見,椿妖王和鸞羽妖王,一個身具大椿血脈,一個身具鳳皇血脈,已經是當今出世的七個妖王中,碩果僅存的遠古妖裔。
蛤妖王便恭維道:“鸞羽妖王,像您這樣的高貴血脈,美貌,可是最不值錢的一項資本,何必吝嗇呢~”
鸞羽妖王:……
“你怎麼不去呢?”
蛤妖王當即大笑:“哈哈哈,小王很想啊!如果椿大王不嫌棄!小王自願加入這個計劃!”
椿妖王毫不猶豫將這張醜臉抽到一邊,走上前,挑起抽著嫩芽的指尖,掃過鸞羽妖王狹長的眼角,微笑道:“嗬嗬,不要生氣,都是為了妖族更好的未來,如果需要,本王也可以包含在這個計劃裡~”
“隻是,轉世祝龍鐘情的,是人間的一個普通凡人,已經不能更改,本王仿照那個凡人的模樣,打造了無數枚相似的棋子,卻有一雙眼睛,始終模仿不像呢~”
“本王為了那雙眼睛,費了無數心血,都找不到最恰當的替換,不知為什麼,鸞羽妖王這雙眼睛,看起來倒真有幾分神似~”
鸞羽妖王緩緩眯起眼睛。
鸞鳳一族,非梧桐不棲,非竹實不食,非醴泉不飲,本就是最有潔癖的一族,才不會輕易讓彆人弄臟自己的羽毛,更不用說成為一個普通凡人的“眼替”。
但看著椿妖王堅定的眼神,它就知道,這個賊船,不上不行了。
椿妖王已經先一步將自身投身到最危險的人間界,它作為羽族之長,又能有什麼好說的……
冷哼一聲,取下一片流光溢彩的翎羽,在其它幾位妖王的注目中,掃過眼間,賜予這片無目之羽,一縷獨一無二的眼精魂。
於是紅塵萬丈,誕生了一縷尋常的青羽,“它”的一切,都稱不上出眾,卻擁有一雙那樣美麗的眼睛,好像不屬於人間。
無數肮臟的凡人,癡迷於這雙眼睛,為它或癡或醉,然而這雙眼睛,卻隻注視著一個人,在那一雙驕傲的眼眸裡,隻有一個人與眾不同。
凡人時的陶樊,可以感受到那如影隨形的視線,當他回頭,就可以看見那株仿佛搖曳在黑暗裡的午夜幽蘭,又卑微、又熾烈、又倔強的,隻為他一個人綻放。
最初的他,應該是很喜歡這雙眼睛的吧。
高高在上的大將
軍之子,鄙視一切出身微賤的庶民,但在荒蕪的夜裡,他甚至允許這個低賤的嬖侍,去親吻他的眼睛。
他們有很多秘密屬於黑夜,在寧靜的夜裡,兩雙眼睛無所顧忌地相互注視,總會產生一絲近乎於愛的錯覺。
“伊鸞”,是一片專門為了“愛”而生的青羽,隻要有一顆愛人的心,他就可以永遠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