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黑暗中沉默了許久,才緩緩抬腳,走進家中。
果不其然。
他媽媽——孫淑敏正坐在客廳,盯著手機屏,眼睛赤紅,保養得當的姣好麵龐扭曲猙獰。
茶幾上淩亂地散放著幾瓶安心養神的藥,阿姨和家庭醫生大氣都不敢喘地站在角落裡。
許贄冷漠地掃了一眼,低頭換鞋,沉默地往二樓走,他背影滯澀,清瘦的身軀撐著寬大的校服,兩片肩胛骨形狀明顯,白皙的脖頸上殘留著打架的瘀痕,腳下拖長的影子在旋轉樓梯上鋪開,與煞白的燈光對比分明。
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孫淑敏卻仿佛背後長了眼睛,丟開被捏碎屏幕的手機:“回來了?”
“嗯。”腳步停在二樓樓梯口,許贄仰頭扯了扯衣領,流暢的脖頸線條沒入深沉的陰影中,眼底浮現幾分不耐,又被他按捺下去。
孫淑敏嗓音沙啞地開口:“你爸爸,”她哽咽起來,“又被拍了。”
她一如既往地,抽泣著開始了今天的抱怨,像是把兒子當成了落水後的救命稻草:“他出去玩,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我畢竟是許家的女主人,他怎麼能最後一點臉麵都不給我,許贄,你給他打電話,讓他回家好不好?”
沉默了片刻,許贄摸出手機,撥了電話。
孫淑敏期待地望著他,突然注意到他脖子上好像有傷,剛想說什麼,電話接通了,男人的聲音響起,她瞬間忘了兒子的傷口。
“什麼事?”
“媽叫你回家。”
“在開會,讓她彆作。”
電話斷了,斷之前,依稀能聽到有個年輕的女聲在問:“是誰呀?”
孫淑敏纖細的手指掐進掌心,仿佛一根弦崩斷了,神經質地尖叫起來,從丈夫的夜不歸宿,到多年前生產時的漠不關心,不知第多少次重複地數落起來。
許贄垂眸盯著影子,修長的影子在光暈中歪斜扭曲,仿佛一頭躍躍欲試的猙獰巨獸,亟待從胸口解封:“離婚吧。”他突然打斷了喋喋不休的母親。
然後,就像之前無數次重複發生的那樣,孫淑敏刷地起身,歇斯底裡地怒吼:“你是不是我生的?你跟你爸爸合起夥來,想把我從這個家趕出去是不是?我不會讓你們如願的,你們許家人果然都是一樣的狼心狗肺,我十月懷胎才生的你啊,你知道我受了多大的罪嗎?”
許贄那聲“我跟你”,淹沒在她崩潰的嚎哭聲中。
又沒聽到啊,許贄僵硬地提了提唇角,旋即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抬腳上樓。
身後,響起母親更加悲戚的哭嚎與愈發惡毒的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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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馮寂在老地方等許贄。
明明說好隻在周末教半天,結果隻要放學路上,拿出課本看看不會的題,就能蹭到免費的輔導。
這個老師真是物美價廉。
她美滋滋地想。
物美價廉本人正背著包,倦怠地站在學校後門口。
對麵是昨天已經被馮寂教訓過的混混們。
人形坦克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走過來:“怎麼,今天沒人護著你了?”
許贄抬起眸子打量他,明明隻是淡淡的注視,這位道上大哥卻不由背後一涼。
仿佛被一把鋒銳的刀在骨髓上刮了一下。
不由自主地戰栗哆嗦。
怕個屁啊,小白臉一個,他心裡罵一句,抬抬下巴:“看什麼,搶我小弟的女人,還以為能混過去啊?”
這一次許贄已經懶得解釋了,隻是問了句:“你的人都來齊了嗎?”
“……?”
從大哥臉上得到肯定的回答,許贄摘了眼鏡,隨手揣進了兜裡,他似乎並不近視,摘掉眼鏡後,眼中完全沒有近視患者特有的慌張與迷茫,相反,沒有了鏡片的遮掩,他那雙漆黑的眸子就顯得更加淩厲了:“一個一個來,還是一起上?”
他聲音涼得像水,從人脊背上掠過,激起一陣密密麻麻的寒意。
好像摘了眼鏡,就脫掉了一層名為文明禮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