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安放下吉他,走到顧染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顧染,你是個天才,也足夠努力,所以你一直那麼優秀,能成為冬奧曆史第一任,還能在計算機領域有自己的科研成果,我想全世界也照不出第二個人了吧。”
“我相信你和我有同樣的感受——讀博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需要沉下心來,花大量時間去寫論文、搞科研。即便如此,也不一定能成功。”
“探索知識的邊界並不容易,付出百倍心血,未必能取得一點微小的進展。如果到現在你還認為自己可以兼顧訓練和科研,或許到最後你會做出和我同樣的選擇。”
這番話說得顧染的心情非常沉重,他應該慎重考慮自己的未來。
嚴安行動力很強,他說他要退學,第二天他就去找了他的導師。
他的導師是個很開明的人,確實,不是每個人都適合搞科研,也沒有必要死磕,浪費時間。及時止損,去彆的領域發展,或許又是另一番成就。
確定他不是一時衝動,表示尊重他的個人選擇,並且同意他準備碩士論文,通過答辯後以碩士畢業。
第二天顧染回到了訓練基地,但這件事情帶給他非常大的震撼。
這次國家集訓隊名單變化很大,除了他們四個,又來了四個小隊員。雖然國內比賽見過,算是熟麵孔,但這幾個人都是第一次進入國家隊,顧染還真不怎麼熟悉。
女隊那邊人員變動更大,除了梁可欣和楊姍姍,其他六個人都是生麵孔。
顧染是傍晚回來的,正在房間收拾東西。沒過一會兒,高梓逸敲門進來:“走吧,下去吃飯。剛才領導通知晚上開會。”
他倆一起出門,正好碰到池朗和林嘉熙,四個人一起下樓往食堂去。
吃過晚飯,他們也沒有彆的事情,就早早的來到了會議室。
幾個人閒聊的時候,聊起了冬奧會。池朗說:“彆的隊平均年齡二十三四,咱們二十七八。加拿大那麼強勢,我都覺得咱們沒希望了。”
高梓逸接口道:“但我們最終還是奪冠了。”
林嘉熙看向身旁:“小染最後一棒表現得太棒了,其他國家的隊員看到他都有種麵對大魔王的恐懼感。”
池朗說:“這就是大腿。”
顧染沒搭他的話,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林嘉熙歎了口氣:“其實冬奧會之前那半年,大喬的狀態已經下降了許多。”
高梓逸解釋道:“這沒有辦法,他是滑短距離的,靠的就是爆發力。畢竟年齡上來了,跟年輕隊員沒法比。”
“但是他在接力賽的表現一點也不拉垮,這就叫職業精神。”
池朗露出個很賤的笑:“你們這是趁著大喬不在,說他壞話。”
這時候,程森和徐清從外麵走進來:“開會吧。”
這是新賽季之前恢複訓練的第一個會,又有不少新隊員,程森在上麵宣布了一堆紀律,這個要開除,那個要送回地方隊。
下麵的小隊員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一個個坐在那裡噤若寒蟬。
程森當了這麼多年教練,很懂得拿捏這些少不經事的小運動員。
宣布完嚴苛的紀律,他又開始講大道理,灌輸國家榮譽感,讓他們時刻記住“為祖國爭光,為民族爭輝”這句話。
最後把顧染搬出來,說他如何刻苦訓練才有了今天的成就。大家向他學習,就算超越不了他,也能不斷向他的水平靠近。
顧染現在那就是全中國練習短道速滑的孩子們的偶像,他身上那閃閃發亮的十五枚奧運金牌前無古人,後也大概率沒有來者。
他往那兒一坐,什麼都不用說,就能鼓舞人心。這些年輕隊員跟他一起訓練,看到他已經達到了今天的成就和高度,卻依舊那麼努力,誰還敢偷懶。個個都備受鼓舞,訓練量不敢比他更少。
隻有顧染自己知道,他的狀態其實很不好。
三屆冬奧會之後,他已經沒有了目標,在短道速滑的賽場上,他不知道自己該為了什麼而努力。
學校那邊的事情也讓他備受煎熬,他一想到嚴安最後對他說的那句“或許到最後你會做出和我同樣的選擇”,就會感到恍然和恐懼。
他一向是個睡眠質量很好的人,生物鐘又很規律,到了時間倒在床上,閉上眼就能睡著。
但是,今晚他卻失眠了。
顧染拿過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其實也才十一點半。
他從房間裡出來,其他人都是房門緊閉,想必也已經睡著了。
他一個人溜下樓,在花園裡走了兩圈,又在花壇邊坐下來。
他盯著手機猶豫了很久,最後又收了起來。
他知道,在這件事情上,沒有人能幫他做決定,他得自己來。
於是,第二天訓練結束,他找到了程森和徐清,開門見山的說道:“我想退役了。”
程森和徐清對望一眼:“這麼突然?”
顧染退後半步,對著他倆深深地鞠了一躬:“對不起。”
徐清上前拽了他一把:“這有什麼對不起,我們隻是覺得突然。”
程森也附和道:“並且想聽聽你的理由。”
顧染笑了笑:“我想了好多天,我覺得我的人生走到現在這個階段,不應該執著於想要抓住什麼,而是放下什麼。”
“小的時候,總覺得自己無所謂不能,既要又要還要,什麼都想要。”
“現在才發現,我媽說得沒錯,人的精力確實是有限的。以前我能兼顧學習和訓練,隻是因為這兩件事情的難度都還沒有超出我的能力範圍。”
程森拍了拍他的肩膀,徐清走在顧染的另一邊,三個人往運動員公寓那邊走。
徐清問他:“你是覺得現在已經沒有辦法兼顧學習和訓練了嗎?”
“是,也不全是。”顧染笑了笑,“前段時間,我的同學退學了。這件事情對我的觸動很大。”
程森皺眉:“你也想退學?”
顧染搖頭:“恰恰相反,我不想退學,我也不想就這麼混到畢業,我想全心全意去做好這件事情,保質保量的完成它。”
徐清在他後背上拍了一巴掌:“這的確是你的性格。”
“其實在冬奧會之後,我就想退役。但那時候喬妹先提了出來。他年齡比我們都大,也確實到了退役的時候。再加上程指導讓我再堅持兩年,帶一帶小隊員。”
顧染看向程森:“真的很抱歉,我食言了。站在訓練場上,我已經沒有了動力,我覺得堅持下去毫無意義。”
“希望兩位指導能理解我的選擇。”
徐清的目光越過顧染看向程森:“怎麼樣,我沒說錯吧,你還敢不敢跟我賭?”
程森笑道:“這次算你贏了。”
顧染疑惑的看著他倆:“你們在拿我打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