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兩年,顧染又重新回到了運動員公寓。他在這裡住了十幾年,每天從訓練基地回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大門上方懸掛的那條橫幅——為祖國爭光,為民族爭氣,為奧運增輝,為人生添彩。
此時此刻,重新站在這裡,他才發現,這四句話早已經深深地刻進了他的骨子裡,尤其是前兩句。
午飯的時候,顧染剛找了張桌子坐下,小隊員們全都圍了過來,有大方的女生問他能不能跟他坐一桌。
顧染點點頭:“隨便坐。”
孟語喬無聲無息的出現在眾人身後,大家感受到低氣壓,回頭就看到了他冰山一般的神情,又端著餐盤訕訕的走到了旁邊那一桌。
看到小朋友們對孟語喬的恐懼,顧染表麵不動聲色,心裡差點笑死。他拍了拍自己身旁,突然說道:“喬妹,坐這裡。”
“???”
小隊員們經常聽到程森他們管孟語喬叫大喬,雖然第一次聽的時候有些驚訝,但孟指導確實也算個美人,習慣了倒也覺得沒什麼。
怎麼到了顧染這裡,大喬直接變成了喬妹。冰山美人瞬間有了小嬌妻的調調。
孟語喬對這個稱呼並沒有什麼異議,端著餐盤就坐下了。
顧染不經意的往旁邊看了一眼,正好和不遠處端著餐盤的人四目相交,又是那個陳宇澤。
顧染衝他笑了笑,對方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什麼,還沒來得及開口,又被同伴拉了一把:“坐呀,發什麼愣?”
“多吃點,下午還有體能訓練。”
高梓逸、林嘉熙、程森和徐清也陸陸續續坐了下來。
顧染盯著陳宇澤的背影:“這小孩兒挺有意思。”
高梓逸點點頭:“是挺有意思,平時挺活躍一小孩兒,今天是有點反常。”
徐清笑道:“這是見到了偶像,有點不好意思。”
林嘉熙說:“現在練短道的小孩子,都有一個共同的偶像,就是小染。不僅國內,國外也是。”
飯桌上,大家也就是閒聊了幾句。程森從頭到尾都在埋頭吃飯,幾乎沒怎麼說話。
午飯過後,隊員們各自回房休息。顧染站在走廊上,看到他以前住的那間屋子,旁邊的名牌上寫著陳宇澤。
高梓逸拉著他進了自己房間:“你要不要休息一會兒?”
顧染一點也沒跟他師兄客氣,放下背包,脫了羽絨服就躺下了。
高梓逸拉過被子給他蓋上,顧染拍了拍身旁空著的地方:“你也睡一會兒。”
說完,他翻了個身,已經睡著了。
無論分開多久,在小高師兄麵前,他都能做到既不會拘束,也不會不好意思,更沒有絲毫戒心。
兩個人擠在一張床上,睡了個午覺。下午還沒開始訓練,程森就過來把顧染叫走了。
顧染雙手在臉上搓了搓,戴上眼鏡,跟著他下了樓。
這大冬天的,北京剛下過一場雪,樹枝上還掛著積雪。寒風一吹,顧染裹了裹羽絨服:“程指導,咱就不能找個暖和點兒的地方?”
程森轉過身來看他一眼:“我就是想讓你清醒清醒。”
“……”
顧染伸出手去,從後麵一把摟住他的肩膀:“程指導,你說你,年輕時候挺爽快一個人,上了年紀怎麼反而磨磨唧唧的?”
他裡麵就穿了件單薄的T恤,外麵裹一件羽絨服,拉鏈還沒拉上,就那麼敞著。
程森隨手幫他攏了攏衣領:“你以為自己是無所不能的英雄。”
“我知道我不是。”顧染仍然摟著他的肩膀,“我也沒想做英雄。”
程森說:“那你回來乾嘛?”
“我隻是做我該做的,想做的。”
程森深深地吸了口氣,吸進去一肚子冷空氣,又緩緩地吐出來:“咱倆這關係,你就跟我兒子一樣。我也沒必要拐彎抹角。”
顧染苦笑一下:“師兄,這便宜你就彆占了吧。”
程森也不跟他糾結這個問題,直接了當的說道:“你兩年多沒有訓練,對於運動員來說,年齡偏大,受傷的風險也高,最關鍵的是,很難再延續以前的輝煌。”
“一旦成績不如從前,就會有人站出來口誅筆伐。這些人,話能說得多難聽,你比我清楚。”
顧染無所謂的聳了聳肩:“我知道,這次回來麵對的是荊棘而非坦途。但既然我做出了決定,那我一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輕易不會改變想法。”
程森問他:“彆告訴我你不在乎這些虛名,更不在乎彆人怎麼看你。”
“我在乎啊,”顧染笑了兩聲,“我求勝欲那麼強烈,怎麼可能完全不在意彆人的目光。”
程森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力道被蓬鬆的羽絨服全都吸收了:“行了,飯也蹭了,趕緊回去吧。”
顧染站在原地紋絲未動:“但是,這些和你們比起來根本就不重要。”
“隻要和你們在一起並肩作戰,結果如何,我不在乎。”
“……”
顧長風和許玫聽到兒子又重新回到了短道速滑隊,非常驚訝。
尤其是許玫,去年兒子總算博士畢業了,還留校當了老師。按照流程,接下來就該找個女朋友,談戀愛、結婚,過兩年再給她生個孫子或者孫女,完美!
可是,兜兜轉轉,顧染怎麼又回去訓練了?
許玫想起前幾天顧染接過一位姓宋的領導的電話,“是那位宋主任叫你回去?”
顧染笑著搖了搖頭:“是我的祖國召喚我回去。”
聽到這話,許玫了然的笑了笑,這就是她兒子的行事風格:“媽媽支持你。”
其實在元旦的時候,顧長風就隱約察覺到了,因為顧染忽然把他的冰鞋找了出來。
“放平心態,奧運金牌拿了不少,就當再去玩一次。”
這話著實讓顧染聽著心情大好,三十歲的人還忍不住衝過去抱住他爸:“哈哈,你是第一個這麼對我說的人,這話我愛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