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荷聽明白了,眼前的男人誤會了她,他以為那場煤氣中毒不是意外而是自殺。
“真相遠遠比你想象得還要艱難,除了兩個拖油瓶,還有七位數的債務,除了當喪家犬,還要當楊白勞,”白荷緩緩道來,麵上的緊張漸漸變成從容,“但是,覃先生,你對窮人的刻板印象就是脆弱嗎?”
不知何時,覃小津的臉上已經陰雲密布,白荷臉上反而有了陽光。
“從來沒有迫不得已,隻有心甘情願,心甘情願離了婚,心甘情願要養兩個孩子,心甘情願當喪家犬,心甘情願做草芥,因為妄想有一天也有搬開頑石的能力;心甘情願做螻蟻,因為妄想有朝一日可以潰堤撼樹,逆天改命。我每一天每一天都告訴自己,留得青山在,留得青山在……所以,覃先生,這次真的隻是一場意外。”
與其說,白荷在向一個陌生人自辯,不如說她是在向自己剖析自己的內心。
無數個暗夜的輾轉難眠,無數次獨處的焦慮和彷徨,讓她對這日複一日的苟活產生了嚴重
的懷疑。而此刻,一層層迷霧被她親手撥開,她發現留在她內心最深處的依然是一盞沒有蒙垢的明燈,散發著那麼寶貴的光明,她的眼淚浮上了眼眶。
“媽!”
“媽媽!”
兒子和女兒的呼喚聲拉回了她的思緒,不知何時,覃小津已經離開了病房。
劉浪手裡舉著一疊現金:“媽,這是覃叔叔留給我們的飯錢,他說他過幾天再來看我們。”
白荷看著那疊簇新筆挺的錢
,它們應該是剛被人從銀行取出,還沒在市麵上流轉過,一如它們的主人那樣乾淨又驕傲。
白荷把目光投向覃小津剛才坐過的位置,藤椅上已經空了,仿佛並沒有人坐過,茶幾上放著一隻晶瑩的玻璃水杯,裡麵的水也無人動過。
………………………………
向清在筆記本電腦上敲下最後一個字後,伸了一個懶腰。
臥房的門被推開,高金嫻女士的頭伸了進來:“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就彆當工作狂了,你爸讓咱們陪他去用餐。”
“媽,我減肥,回家才幾天,我就被你們一直投喂,一直投喂,我現在都要變成一頭豬了。”向清將電腦頁麵拉到PPT的第一頁,“覃小津國內巡演首場古箏音樂會策劃案”的紅色字體頗得她心意。
“我和你爸要是養豬人,也是兩個失敗的養出人,養出了你這麼瘦的豬,”高金嫻乾脆走進臥室,把臉湊到向清麵前,滿臉寵溺的神色,“要是用餐的地點是覃家,你還減肥嗎?”
“那還減個屁啊!”向清從床上一躍而起,“媽,快去換衣間,我要考驗考驗你的審美能力。”
向清說著已經跳下床,率先衝去了換衣間。
看著女兒花蝴蝶一樣又鮮豔又活潑的背影,高金嫻笑著搖了搖頭,“你還是饒了我吧!反正我也做不了你的主。”
女兒的性子固執,又有主見,他們夫妻倆一直都對她百依百順。
就像當年高中畢業她堅持要出國一樣,他們原本希望她在國內上完大學,大學畢業再出國留學。對於這樣的規劃,女兒也一直同意的,可是因為覃小津突然決定不在國內上大學了,女兒便也臨時改變了主意。讀完碩士後,他們希望女兒回來接管家裡的生意,可是女兒偏偏要留在國外,擔任覃小津的演出事務經紀人。
高金嫻帶著微微的一絲悵惘走到客廳,丈夫向前已經西裝革履等在那裡。
“去朋友家吃頓飯,用得著這麼正式嗎?搞得像是參加你公司新品的新聞發布會。”高金嫻笑瞪了丈夫一眼。
向前樂嗬嗬道:“今天可不是簡單的朋友聚會。”
“那是什麼?覃山海他不管是什麼教育家、演奏家、作曲家的,不管他是多大的家,還不是穿著開襠褲跟著咱們一起玩泥巴長大的?”高金嫻隻是打趣,並無擠兌覃山海的意思。
向前正色道:“你就不想和山海之間轉變一下關係?”
“世交、發小,還能有什麼關係?”高金嫻腦袋一時轉不過彎來。
向前神秘兮兮說出兩字:“親家!”
高金嫻做了個“哦”的口型,她竟疏忽了,女兒向清從小到大的心事,她這個當媽的還能不清楚嗎?如今覃小津也回國了,兩家人是該坐下來好好談一談兒女婚事了。
“今天,咱們得和覃家挑明了,我就這麼一個寶貝閨女,可不能叫覃小津那臭小子給耽誤了,終身大事總歸要有一個說法。”
聽著丈夫認真而嚴肅的一襲話,高金嫻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