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
皇城內。
剛入冬,下了一場小雪,紫禁城裡宮殿樓閣都鋪了一層薄薄的積雪,碧空如洗,四處銀紗輕裹,幾隻喜鵲在慈慶宮前的大槐樹枝上跳躍鳴叫。
一大早,慈慶宮的門是開著的,院子裡的那點積雪早就被太監們清掃得乾淨,宮門口有兩名小太監在一旁恭立著。
這時,從宮門外走來了五六個人。
走在最前麵的是一位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他皮膚白皙,中等身高,身軀偏胖,走路有些許顛拐,好像是某條腿有些不便,頭戴一頂黑色的翼善冠,身著明黃暗花綢貂皮襖,外披一件黃色大氅,在兩名太監的攙扶下緩緩走進了慈慶宮。
這青年人便是當今皇帝朱翊鈞,民間皆稱其為“萬曆皇帝”。
朱翊鈞十歲登基,他的生母是當今慈聖皇太後李氏,嫡母是仁聖皇太後陳氏。這慈慶宮是陳太後的住所,朱翊鈞每日一大早就先來慈慶宮給嫡母請安,再去慈寧宮給生母請安,多少年都如此,今日也不例外。
見皇帝進來,候立在門口的太監連忙進去通報了。
朱翊鈞一時也沒進屋,而是仰頭看著樹枝上那幾隻正上下跳躍的喜鵲,一時心情大好。
陪在身邊的是司禮監秉筆兼掌東廠太監張鯨和幾名東廠侍衛。
這會見皇帝高興致,張鯨便在一旁言道“萬歲爺,這民間都說,喜鵲叫必有好事到。你看這些雀兒叫得歡,萬歲爺肯定又要逢喜事了!”
聽了張鯨的話後,朱翊鈞突然感到索然無味起來,冷聲道“對朕來說,國泰民安便是最大的喜事,還有比這更喜的事麼?!”
說完,朱翊鈞也不理會張鯨,徑直走進殿中,張鯨等人則在院外候著。
陳太後早就在暖閣裡打坐念佛,見皇帝進來便也站了起來相迎。
這陳太後四十多歲年紀,人很清瘦,膚色白得有些病態。她是隆慶帝的第二位皇後,因身體不好一直無子嗣,故而不受隆慶帝待見,不過她對朱翊鈞打小就很疼愛,視為己出,所以朱翊鈞也十分敬重她。
朱翊鈞行禮請安後,陳太後讓他就坐,喚宮女拿暖籠過來給他暖手。
朱翊鈞擺了擺手道“母後,雖說昨夜下了雪,可孩兒不冷,這手暖著呢!”
“是呀!這雪下得好,可惜小了些。”陳太後附和了一聲。
“說不定過幾日便有大雪呢!到時候,孩兒陪母後去後花園賞雪去。”
“難得鈞兒這份孝心!”陳太後欣慰地點了點頭,“都說瑞雪兆豐年,想必來年又是一個好年景,國泰民安!”
“母後慈悲,心念天下百姓,老天爺自當垂憐佑護蒼生。”
接著,朱翊鈞按照往日的習慣,問了陳太後一些起居上的事,叮囑一旁的宮女要悉心照顧,缺什麼就及時跟內官監說一聲,他之前早下諭旨了的。
陳太後生性簡樸,每日除了念經拜佛,對生活上的物質需求並不高。她越是這樣,朱翊鈞便越不敢怠慢,一些細小之事往往都會親自過問。
外麵傳來幾聲鳥叫。
陳太後聚神聽了一會,隨後道“真的是喜鵲在叫呢!方才他們說樹上有喜鵲,我還不相信,想出去看看又畏寒氣……鈞兒,你方才進來時,可看到喜鵲了?”
“母後,孩兒看到了,有好幾隻呢!”
朱翊鈞順著陳太後的話說了下去“都說喜鵲叫必有喜事來,想必是母後的身體會越發康寧,這是天大的喜事了!”
“娘這身子骨......唉!”
陳太後歎了口氣,接著道“聽說,湖廣的賊寇平了,這才是朝廷的大喜事呢!估計是那雀兒也知曉了,特意來報喜的!”
陳太後的臉色露出難得的笑意。
見陳太後今日心情頗佳,朱翊鈞也是心中寬慰,便道“嗯!前日收到湖廣布政使奏報,說是鬨騰了兩個來月的白蓮羅教那幫賊眾被剿滅,沒想到母後也聽說了。”
陳太後道“為娘平日裡隻念經拜佛,不愛過問這些事,是聽那劉順子說的......不過總歸也是喜事一樁,免得鈞兒為國事擔心。”
劉順子是慈慶宮的總管太監,他也不曉得是從哪聽來的消息,便過來告訴了陳太後。
朱翊鈞便將湖廣平賊的事大致跟陳太後講了一遍,其中提到了隱龍穀和向楓,沒想到那陳太後聽得倒十分專心,中間還插話問了一些情況。
朱翊鈞講完後,陳太後雙手合十念了句“阿彌陀佛!”,隨即問道“在湖廣動亂那些天裡,鈞兒擔憂局勢茶飯不思,如今平定下來,可謂祖宗有靈,不知鈞兒打算如何獎賞有功之人?”
見陳太後很關注此事,朱翊鈞不禁心生奇怪,這在以往是沒有的情況。
“孩兒還沒想好,等會要和申時行他們幾個大臣商議一下,再讓內閣票擬個章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