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回】多情人借梅諷世道,總角童迎春遇貴人(1 / 2)

稽古 醉紫禁 4211 字 2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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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香苑內,雪色寒人。幾朵蠟梅被雪凍住,又有幾個含苞欲放的花苞被冰雪打落。弘晝為纖嫋捋了捋青絲,拂去了她頭上的雪和蠟梅。蠟梅的幽香並沒有讓她感到一絲愉悅,冰雪的純潔沒有讓她感到孤高自私,反而是風刀霜劍。

“我記得我曾經寫過一首詞,詞牌名是《一剪梅》,還掛著的。”纖嫋道,“雖然音律不和諧,押韻很怪異,可是那時候,我……沒什麼難受的。我還記得內容……蛾眉月下繞梅景,白雪輕輕,儂意卿卿。暗香疏影碎梅晶,夜似晴晴,又似情情。郎拾梅香為妾配,妾笑盈盈,君亦真真。寒夜暖透嬌人心,雪梅勾引,情響清鈴……最開始我寫的是‘佳人心’,最後你改成了‘嬌人心’。如今想來,原來我算不算什麼‘佳人’,頂多算是一個玩物吧。”

“小嫋兒,是你多想了。”弘晝道,“我無法理解為什麼你時常這樣想,但是你這樣想,肯定是錯的。”

“我不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王爺見多識廣,是皇親貴胄,自然讀過許多書,一定可以明辨是非。既然你說我做錯了,那我就改正吧。”纖嫋歎氣,“黃鶴一去不複返,我也回不到過去的年華。我時常夢見我又長了皺紋,白了青絲。我身在皇家,有很多保養的方式,可是我快要三十歲了。現在紅顏猶在,再過幾年,誰又能保證如今呢?活過三十歲的人有多少?時疫,災害,饑荒,哪一個不要人性命?在噶哈裡,常年寒冷,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我是貴族家的格格,自然不會感受到‘路有凍死骨’,然而府門口總有來乞討的,每天都可以聽見誰死了,卻聽不見哀樂。不是人人都可以被安葬,也不是人人都可以享受哀樂,不是人人都可以擁有一副屬於自己的棺材。雖說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然或出身貴胄,錦衣玉食;或出身草野,豈有溫飽?我記得噶哈裡有一戶人家,很窮,那家的太太一連生了七個女兒,總是生不出兒子,家裡也沒有什麼糧食了。於是賣掉了五個女兒之後,那家的太太終於生下一個兒子。而那剩下的兩個女兒,卻因為弟弟的到來更加飽受折磨。最後年長的被賣去了青樓,年幼的因為哄不住哭鬨的弟弟而被活活打死。最後那戶人家拿著賣女兒的錢過了一小段富裕的日子,待家裡的小子六歲時,米缸猶見底了。而那小子卻因為嬌生慣養心高氣傲,把鄰家的孩子弄傷,而爹娘卻說那小子有英雄氣概。到那孩子十二歲時,因為家裡實在窮的揭不開鍋,而那小子又必須每日吃上一個雞腿,因為得不到滿足,就把爹娘活活打死。然而長到十二歲,他竟不會自己做好膳食,隻得去乞討。後來鄉約查出他弑父母的事情,找到他時,他已經餓得瘦骨嶙峋,死在了冰天雪地之中。皇權不下縣,縣下唯宗族,宗族皆自治,自治靠鄉紳。鄉紳是最有地位的,哪怕是官員,都要敬他們三分。然而所有人都熟記《聖諭十六條》,可幾人理解?又有幾人識字?幾人有條件去讀書學習?可道‘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歟?平民,鄉紳,世家,門閥,貴族,皇族,從一個階層到另一個階層,又談何容易呢?”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每逢戰亂,風雲變幻,不順勢而為,便釀成世代為奴之悲劇,反而埋怨順勢而為之子孫者,豈不可笑?”弘晝問,“你我已是皇親貴胄,何須憐憫未順勢者?”

“譬如此蠟梅,寒冬臘月,傲雪淩霜。然綻放者幾何,零落者又幾何?”纖嫋撫摸著一朵蠟梅,忽然蠟梅落下,纖嫋便很惋惜:“李易安歎‘人比黃花瘦’,而蠟梅色如蠟,倒也顯得枯黃了。紅梅熱烈,卻過於張揚;都言‘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白梅始終不能完全勝過雪,雪也輸了白梅;綠梅自是彆有一番姿態,然而與彆的花相比,倒顯得另類了。欲華而不揚,甚難;梅與雪之遜輸,自然之理也;傲骨朝妍,反而嘩眾取寵了。”

“紅梅也好,蠟梅也好,亦或者綠梅、白梅,隻要你喜歡,我便喜歡。”弘晝道,“天道如此,便是自然之理。不論是否看透,我們都難以逆天改命,不如就順著我們的命運。”

“命運,真的無法改變嗎?”纖嫋撫摸著微微隆起的小腹,“王爺,無論結果如何,我隻希望我的孩子可以留在我身邊。”

“我回去詢問太醫以及欽天監,我不是那種隻會聽取片麵之詞的人。”弘晝道。

纖嫋不語,便默默走進房中,望著數年前寫下的《一剪梅》,便題詞牌《一弄》,甚是傷感。於是興起,便再賦《一剪梅·再弄》:

【何處瑞雪扣朱門?梅梢道冷,梅梢道冷。繡戶倚燭可待春?春色未聞,春色未聞。何笑無言對赤魂?花色一瞬,花色一瞬。勿食明歲滿桑椹,我見猶恨,我見猶恨。】

“何作此幽憤之詞?”弘晝問,“何須如此?”

“我便如此!”纖嫋有些惱怒。待墨水乾後,便與《一剪梅·一弄》掛在一起。

“我不攔著你,你愛寫便寫罷!”弘晝道,“你是還不知道我的心,如此故意氣我罷!”

“我可說不準我何日會寫出‘三弄’‘四弄’‘數弄’等,我便希望這是最後一首。”纖嫋道,“王爺也最好如此想,也算是夫妻同心了。我尋思著哪日寫出‘三弄’來,就把這三首詞編入《梅花三弄》中,但願不

會有那一日吧。”

“詩詞曲賦,你愛寫就寫,我不攔著,但是你不能為了氣我而寫啊!”弘晝道,“彆鬨了,我們來塵香苑是尋雅興的,可不是來自怨自艾的。”

“我聽您的便是。”纖嫋道,“也罷,尋什麼雅興,反而容易觸景生情,既然如此,我且回韞襲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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