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爆炸隻有二分五十秒的時候,海德拉帶著格蘭特·巴圖克,在一分鐘之內橫跨了十二公裡。
用一個不如巴圖克手指更粗的螺旋槳。
“嗯?你說這個嗎?”
海德拉拿著拆下來的竹蜻蜓晃了晃,“這是竹蜻蜓,你小時候沒玩過嗎?”
“我玩過。”格蘭特·巴圖克冷靜地把被狂風吹得亂七八糟的頭發整理好。
“但我小時候玩過的竹蜻蜓不會帶著兩個成年人飛,速度也絕對達不到零點七馬赫。”
“哦那你現在見到了。”
海德拉隨手把竹蜻蜓丟進空氣裡,像憑空拿出時一樣,竹蜻蜓在一陣如同高熱下空氣的扭動中消失了。
“還有一分四十秒。”阿諾提醒。
“——所以我們現在要做什麼?” 格蘭特·巴圖克皺眉,打量麵前金碧輝煌的侯爵劇院,有些不確定地問:“直接闖進去,大喊有炸.彈客?”
“然後被當成恐怖.分子拖出來?動動腦子,七級特工先生。”海德拉投出鄙視一眼,對特工先生的職業素養表現出了十分明顯的懷疑乃至不信任。
格蘭特·巴圖克一噎。
不是他想這麼乾,他是按照海德拉的思維模式來推斷的啊!
“阿諾,鎖定炸彈位置了嗎?”
海德拉問。
“毫無疑問,Boss。”阿諾站在數據的洪流中,睨視劇場Orchestra區正中位置的男人。
“Orchestra區,K排,110座;Mezzanine區,C排,109座;Baly區,D排,104座,襲擊者共三人。炸彈屬於民間IED,爆炸波及範圍:整個劇院。”
“連環爆炸?”
格蘭特·巴圖克愈發覺得難以處理。
三個人分彆處於劇院的三層,位置顯然是經過精心計算,可以引發連環.爆炸,增大爆炸威力,從而炸掉整個劇院。
襲擊者的目的很清楚了——他們不希望有哪怕一個幸存者。
海德拉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變成了讓格蘭特·巴圖克心生警惕的冷硬。
“不需要驚動平民,更不必驚擾藝術。”
海德拉抬腳走進劇院,站在台階之上,注視放在正中的美神雕塑,慢慢說。
“藝術不應該同暴力聯係在一起。看到百老彙就想到恐怖.分子,看到莎士比亞就想到炸彈,讓世間的一切真善美都蒙上恐懼和蒙昧——這正是暴力者所希望的。讓暴力在藝術的腳下溶解吧,我要讓它以後每一次和藝術相逢,都如同曝曬在太陽底下的蟎蟲。”
“呃,無意冒犯,但這段話有出處嗎?”
對於格蘭特·巴圖克的問題,海德拉報以一個響指。
“阿諾,緊急情況,平民遭遇襲擊,確認權限,確認時間錨點。”
“情況確認,普通出警權限確認,非時間錨點,不會產生時空漣漪。以海德拉巡警的個體判斷為行動準則,距離爆炸還有五十秒,請儘快行動。”
“很好。基因鎖解放至百分之十,確認解除擬態。”
“等等——”
格蘭特·巴圖克瞪大了眼。
百分之一的解放就會釋放九頭蛇的龐大頭顱,那百分之十呢——
“你想毀了侯爵劇院嗎?!”
“請確認,基因鎖解放至百分之十,解除擬態。”
“編號Hydra002,確認。”
在話音落下的一瞬間,海德拉消失了。
無論是金發的甜美姑娘,還是可怖的巨大怪物,都不見了。
但是,燈光也消失了。
說消失並不太準確,不如說越接近海德拉站著的位置的地方,亮如白晝的光芒愈來愈暗,像是被吞噬,被吸收,不斷地坍陷、稀釋、扭曲,走失……
該怎麼形容這連做夢都無法想象的景象?
你的視野顫抖模糊,虛化拉平,被剝奪了色彩,蒙蔽了光線。你的眼中出現了一塊純粹的無。
海德拉站著的地方,從感官中消失了。在清醒狀態下被剝奪感官和認知令人如此毛骨悚然,以至於格蘭特·巴圖克失態地倒退一步。
他猛然想起海德拉的基礎結構。
無法被感知,無法被觀測,無法被捕捉,無法被隔絕。
不在任何地方,又存在於任何地方的暗物質生命。
他覺得自己該在向神盾局的彙報中,標注海德拉是可以掌握但情緒不可控的極具危險性外星物種;然後在向九頭蛇的報告中寫:
遠離她,躲開她。
對她退避三舍,對她失去所有自大之心,除了尊敬和懼怕之外,不要有任何其他妄想。
這是隻有親眼見過才能切身體會的,人類對黑暗和神明最本能的恐懼。
“毀不掉的,她隻會把華服暴曬,讓蟎蟲逃跑,而不是想看到毀滅的結局——Boss讓我轉述給您,巴圖克先生。”
人工智能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向格蘭特·巴圖克的耳朵湧入。
“......什麼?”
巴圖克愣愣地,還未反應過來。
“有關於是否會毀掉劇院,巴圖克先生。”阿諾有禮貌地說:“另外,她讓我告訴你,剛才那段話,出自她自己寫的《海德拉傳——和平的獻身》,如果想要引用,請注明出處。容我提醒,Boss,距離爆炸還有二十五秒。”
那塊虛無晃動了一下,猶如雲霧,猶如水汽,滲入劇院的牆壁,穿過鋼筋混凝土,穿過涼爽的空調風,穿過高亢歌喉宛轉響徹的劇院上空,盤旋著,等待著。
“拯救國家於水火——
“將反奴隸製的思想宣揚——
“為數以百計的兒童奔忙——
“誰能留下,誰會死亡,誰將你的故事傳唱?”
女歌唱家的聲音婉轉,敘述愛情和理想,敘述人類為平等和自由奮鬥的已經被忘卻的曆史。
“距離爆炸,五,四,三,二,一——”
簾幕放下,劇院陷入瞬間的黑暗。
虛無降臨,裹住了三個和人群一同站起來的人。
一並裹住了恐怖和蒙昧,裹住了暴力和野蠻。
簾幕重新拉起,燈光逐漸轉亮,所有演員逐個亮相,鞠躬致意。全場觀眾激動站起身,沒有人留意自己身邊的人是否還在原位或是衝到了前麵,所有人都在熱情鼓掌,經久不息。
“安可!安可!安可!”眼含熱淚的觀眾大聲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