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發明家呼吸粗重，眼神充滿敵意。古一法師能看到，這個仍然懷抱滿腔激情和懷疑、氣血方剛的男人仍然堅定認為自己能承擔一切，拚儘全力去做神明之事。
用他那副普普通通的血肉之軀。
古一閉了閉眼，預感到這次接觸不會以相互理解的方式結束。
“斯塔克先生，紐約大戰發生的事情，我也很痛心。”
她睜開眼睛，輕聲但堅定地說，哪怕十分清楚接下來的話一定會激怒這個責任心極強的男人，她也沒有選擇含糊其辭。
因為麵前的人有權得到一個解釋。
“我們管理地球上的法師，保護地球不被各種異次元的侵略者侵略，組成多元宇宙威脅下地球的第一道防線。我們嚴格監視一切外來可能對地球帶來巨大傷害的人物，願意為了人類的存續奉獻一切——但，我們不是災難救援隊。”
她可以救下麵前幾個人，可以保護一方街區，但她不能，完全投入到戰鬥中。
“等一等，你等等——”
托尼·斯塔克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古一的話。他一字一句，慢慢地，不可置信地確認：“如果我沒領會錯，你這句話的意思是，奇塔瑞人的侵略不需要阻止，因為他們不足以毀滅地球；那些死掉的人不值得去救，因為他們的死無關緊要？”
麵前的人說話過於荒謬，他甚至頗覺好笑，並毫不客氣笑出了聲。
“我希望我的理解有誤，因為如果你就是這個意思的話，我會忍不住用導彈砸碎你。”
——你們的原罪是傲慢。
托尼·斯塔克的眼睛裡刻滿譴責。
古一法師呼吸紊亂了一瞬。
這個漫長一生都在為人類延續和地球平靜抗爭，為此不惜直視黑暗的保護者以為自己已經可以平靜麵對指責......但她此刻還是免不了被刺痛。
超級英雄們可以隻著眼於保護現在。
但法師必須捍衛過去，尋找傷害最小遺憾最少的未來......因此。
“如果你非要從這麼殘酷的角度理解的話，是的。對於某些必經的苦難，我們不會過多插手。”
有的陣痛，其後麵的路通向強大美好的未來。
而某種和平，最後會毫無還手之力被碾得稀爛。
古一穩穩站在原地，語氣平緩，並不因托尼·斯塔克的威脅動搖，“並且，來自宇宙深處的威脅太多，而能夠進行戰鬥的法師太少。在這個前提下，我們不得不最大限度留存法師的力量，以應對那些足以破壞地球和人類延續的侵略。”
話音落下，一枚小型導彈直接朝古一法師噴射而來。
而她隻是一揮手，那枚鎖定她的導彈就無聲無息消失在了金色圓圈裡。
“不要浪費你的武器，它們應該被用在有需要的地方。”
古一法師說。
在托尼·斯塔克眼中，這個喋喋不休的光頭女人此時麵容無比可憎，那抹令人不自覺信服的平靜微笑也變成了高高在上的嘲諷。
這次他足足做了一分鐘的深呼吸，才勉強克製住不管不顧發動全部武裝轟了這法師的衝動。
“那麼，沒有足夠能力的我們為了阻止那些能力不夠隻能毀掉一個國家、一個城市、一個人的侵略者，讓那些瀕臨險境的人不失去他的生命、他的未來和需要他的家庭——為了這些你們不屑於出手的小事，我們嘗試掌握更強大的力量，嘗試控製能保護人類的武器，我看沒什麼不對。”
他冷笑著說。
“我們這麼做的原因，都是因為那些明明比我們更有能力阻止這一切的家夥都在作壁上觀，認為隻有地球級彆的危機才配他們出手，而一兩個人一個城市乃至一個國家的陷落根本不值一提。”
“我們這麼選擇，是因為曾經就發生過幾乎毀滅了法師的災難——不止一次的。最終我們隻能忍痛選擇從人類之中退走，並且約束自身不再插手過多。”
古一法師搖搖頭，柔和地反駁還有滿腔熱血的發明家：“不是所有人都是你，斯塔克先生，能把力量握在手裡，卻不濫用。
“我見過那麼多，頑固、自負、野心......這些人類社會的成功特質在某些情況下，足以變成毀滅的利刃。甚至連你都沒辦法一直控製自己的情緒，永遠做出最合理的決定，不是嗎？”
她從海德拉身後走出來，站在托尼·斯塔克麵前，問他。
“天才，軍火販，商人，花花公子，鋼鐵俠，複仇者，發明家，人類的預言者......告訴我。
“當人類發現法師的力量可以減少病痛，消滅貧困，帶來財富，保持好運，獲取權力，滿足**，飛離死亡，擁抱永恒，遨遊宇宙，穿越多元空間，修改現實，觀測未來——會發生什麼？”
世界開始狂歡。
“然後他們會發現，並不是所有人有資質學習魔法。因為流動於人身上不同的血液和不同方向的精神力量而產生了先天性的區彆——會發生什麼？”
世界陷入嫉妒。
“最後當他們發現，求助於黑暗，求助於異次元的侵略者，通過獻祭靈魂，獻祭同伴，獻祭一座城市一個國家一個人種就可以不勞而獲，取得夢寐以求的強大力量，會發生什麼？”
世界沉淪黑暗。
古一的形容讓托尼·斯塔克絲毫不費吹灰之力聯想到了他的武器，聯想到了他的鎧甲，聯想到了他自己——最後想象到了人類的末路。
他頓了頓，終於些許理解了法師們為何選擇隱藏。
但他並不覺得這是旁觀的理由。
“你在轉移話題。”他堅定地說：“我不管你們維持現狀多困難，曾經碰到多少次動蕩，或者這些假設是否在過去險些成真——我問的是：擁有力量的人，為什麼不去做更多？”
有些傷害本可以被避免。
那些鐵皮人來不及救助的人本可以被拯救。
他無法帶來的和平本可以存在。
“你們可以保護更多的人，為什麼不去戰鬥？”
托尼·斯塔克不可思議地問。
這個簡單的問題，古一卻不能簡單地回答。
托尼·斯塔克想要的遠不是希望法師去救幾個人那麼簡單，而是想要隱匿在多維之中的法師徹底投入鎂光燈下。
她看著麵前的發明家，這個靠著一顆鋼鐵心臟和忍耐痛苦走過英雄孤獨而又漫長的時光，沒有任何額外的力量、完完全全的普通人。她想了很多，想起了她背叛光明擁抱黑暗的學生，想起了她與黑暗搏鬥，與心魔抗爭的悠久生命。
想起了她和命運和時間做過的那些最終都失敗了的抗爭。
最終她隻是說。
“斯塔克先生，人類並不因武器和暴力獲得幸福和未來。”
托尼·斯塔克有一瞬間看起來失望透了。
“哦，是的，是的，不因為暴力，因為愛，因為笑容，因為文明，因為書本因為藝術，藝術永恒！”
他在原地轉了個圈，忍不住笑了幾聲，並且笑聲越來越大，斷斷續續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