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廠長自信滿滿,親自去倒了第一框煤。生產線開始運轉,備料的、上料的、看機器切煤柱的、踩腳踏車帶動傳送帶的,大清的第一批煤炭工人上崗工作了。
淩霄從頭到尾跟了一遍,見到大家乾活賣力,機器沒出故障,檢查過成品合格,拍拍手,滿意點頭,轉身去另一條線。
她剛一轉身,工人們就湊一起開八了。
這就是那位博士格格?格格愛好真奇葩,王爺花錢哄格格玩,工錢真多啊。這煤加土還能燒嗎?怎麼不能,昨天搞什麼“試生產”我偷偷拿了一塊回去燒過了。你住哪條街?二旗胡同啊?我家大姑奶奶就嫁那兒了。說好的賞錢能給嗎?這可是雍王府,能騙你這幾個錢?那可說不準……
大家東說西聊交換信息聯絡感情,最後達成共識,不管博士格格靠不靠譜,大家一定要抱成一團!
工廠主淩霄不知道工人們背後怎麼串聯,看五條線順利開工,回去寫計劃。雖然時間很緊,但是淩霄自己再明白不過大清的煤炭廠是鐵板釘釘要上曆史書的,她有心要做個範例榜樣,比如說安全生產規範,比如有組織的生產規章製度,再比如繡著圓明園煤炭廠字樣的統一的工裝,還要看看夥食等等。
這些想法,她
理好一份提綱就交給孫季才起草一份文書,龐大工作量直把孫季才所有煩惱忐忑都給乾沒了。
“格格!稟報格格,白天的生產任務已經順利完成了!”原雍王府書房小太監、現歲榮軒內院太監統領兼圓明園煤炭廠工頭的成三氣喘籲籲進門報喜:“幸好格格提前整出了一片空地,現在煤都快要堆不下啦!”
淩霄眉頭一挑,看窗外天色已暗,便笑著出聲招呼著同事們一起去看看生產現場。
蘇培盛立時應聲,孫季才筆都沒放下人已經站起來了,連聲道:“同去,同去。”
生產現場亮著火把,把黑夜照得明晃晃。黑夜般的蜂窩煤沉默地堆砌成一堵孕育烈火的牆,不,這豈止是一堵牆,這是站滿了士兵的四方軍陣!
蘇培盛用手摸,用鼻嗅,甚至舔了一口煤渣,勉強能夠在腦海中構建矗立眼前的龐然巨物的形象。這就是所謂五條生產線的神跡嗎?蘇培盛和孫季才對視一眼,一起望向了神跡的主導者淩霄格格。
淩霄對工人們順利完成生產任務很開心,嗯,也就是開心,彆的沒了。看看這滿地煤渣,看看這殘缺的品相,看看這亂七八糟的倉儲水平……
淩霄在小本本上記下改進要點,也不掃工人們的興,揚聲宣布,今天晚飯吃紅燒肉!
淩霄他們也一起吃大鍋飯,蘇培盛向來滴水不漏的做派難得放鬆,和歲榮軒的人手說說笑笑,喜上眉梢。
大家夥隻高興了一個晚上,第一天的煤還晾著呢,生產線就出問題了!
產量太大機器吃不住力,管道堵塞了。
淩霄沒辦法,一邊清空物料手動掏,一邊為了不耽誤生產進度隻能讓備料上料的人手動攪拌,效果隻能說,聊勝於無。好不容易攪拌的物什沒問題了,腳踏車的皮帶讓工人們蹬斷了。——隻能說雍王府找的鐵匠再有能耐,大清的鐵從來也沒承擔過這種工作量。
五條生產線,從第二天開始,就沒有全部正常運營過!
第一天就是圓明園煤炭廠的生產巔峰時刻,接下來一周全是下坡路,一天比一天往低穀裡衝!
鐵器可以加急再訂,這樣的產量和利潤,就算機器日拋都不帶心疼的。
問題在於人!生產線有問題,離開生產資料工人就乾不了活兒,跑回住處抽煙打牌賭大小,一個帶兩個,全都放了羊。
當初旗主四王爺是通過自己門下佐領招的正白旗旗人,雖然提前說了是團煤球不至於把什麼少爺阿哥招進來,那也是康熙朝的旗人,月月都有固定糧餉拿,就業有政治傾斜,淩霄想用一頓紅燒肉收買他們老老實實乾體力活那是做夢。
就中還有一心攀王府門的靈活分子,第一天見雍親王十分雞血上頭,一個格格來管事,人家隻當過耳旁風,笑死,根本拿捏不住。
讓旗人聽你安排,和讓旗人聽你安排乾體力活,那是難度完全不同的兩碼事。麵前擺著神跡也不行!什麼神跡啊,不就是我們團起來的煤嗎。
再說,人家也不是明目張膽,好歹還有理由,理由也很正當。你機器壞了,手工業轉手動,產量暴跌,本來就不需要這麼多崗嘛。
——淩霄氣得摔杯子。
蘇培盛親自取了掃帚悄沒聲把杯子碎片仔細掃了,孫季才怯怯勸她:“這個,其實……咱們生產出來的已經非常多……足夠交差了……”他對上淩霄譴責的眼神聲音越來越低。
淩霄:“哪裡多了!”
哪裡多了,不要亂說好不好,產量一天比一天低你們看不見嗎?我是知道的呀,試生產的時候一天能超十二萬塊的!你還覺得多?我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主觀意識能欺騙你,數據是不會騙人的,產量下滑,機器開工率下滑,工人生產效率也下滑。
她不是沒法,有機器壞了就去修,對工人有功則賞有過則罰。但時間著實太緊了,半個月事兒層出不窮,眼瞅著天兒快暖和了,哪兒有空整頓搞軍訓啊!
也隻有她氣成這樣,蘇培盛和孫季才將信將疑地認同了她的觀點,輪流安慰她,話語中透露出一點“格格年紀輕,服侍的人手都是王爺親自關照安排,沒見過世麵也是有的”的意思。
淩霄默默聽了,心裡吐槽,什麼世麵?全天下都是草台班子的世麵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