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大唐的府兵製已經崩潰了,在軍事政策上,必須依靠地方的藩鎮,在這樣的情況下,藩鎮的軍閥化就是必然的。”
李世民做了個深呼吸。
“這還沒有完,”蕭盼盼抿了抿嘴,“因為科舉發展的不充分。導致正在崛起的庶族地主沒有上升的渠道,於是他們自然開始向軍閥化的藩鎮靠攏。特彆是那些關東地區的庶族地主們。”
李世民此時已經不用想,就能知道後續會發生什麼事了。拿著刀的武人和鬱鬱不得誌的文人相結合,所能爆發出的力量他非常清楚。
畢竟他自己就是文武結合的典範。
“唐朝是一個注定要經曆一次曆史大變局的時代,這個變局就是科舉發展帶來的。隨著造紙術和印刷術的進步,知識大爆炸進一步的影響,能讀書的人越來越多,庶族地主勢力開始登上曆史舞台。”
“但麵對這一情況,大唐朝廷並沒有拿出一個積極的應對態度,比如你們的科舉並沒有推行糊名製,大量選拔的人才還是五姓七望的家族成員等。”
“這就是所謂的科舉製發展不充分。”
李世民下意識的瞄了長孫無忌一眼,見他的神色十分平靜,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所謂科舉的本質,就是皇權想要收回人事權的一次嘗試,就如同漢文帝用秦末以來的“秀才”去搶奪功臣集團手裡的權力一樣,隋文帝也開始利用科舉,讓庶族地主出身的寒門去搶奪門閥士家手中的權利。”
蕭盼盼頓了頓,“但這個問題不是您能解決的,這需要曆史的沉澱和技術的進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您在當時的門閥和庶族之間已經找到了最好的平衡,保證了政治的穩定。”
不夠!李世民在自己的心裡確定道。
“而以上的四個方麵,就是安史之亂爆發的社會基礎了。”
“但總體來說,這些事都不是您能去解決的。還是那句話,您幾乎是一個完美的皇帝,然後也是一個比較無奈的皇帝。”
“因為您突破不了關中本位的政治格局,這是現實決定的。您無法依靠還沒有成熟的科舉製度去對抗門閥士族,所以您隻能和門閥進行一定的妥協跟合作。”
“您打出了巨唐的萬裡江山,但也留下了漫長的國防邊境線,由於沒有一勞永逸的解決少數民族的辦法,所以這些地方最後都會變成巨唐的出血點。但難道因此您就能放棄這些地方嗎?顯然是不能的。”
“比如關中想繁榮就必須要徹底控製西域,如果沒有西域關中就會凋敝,關中凋敝,李唐隻能遷徙關東,那結果必然是關隴貴族崩盤,李唐失去統治根基,您看一環扣一環。”
蕭盼盼攤手,“為了保住邊境的安定,同時因為府兵製的崩潰,您的後代被動的建立了以募兵製為中心的藩鎮集團,然後就是藩鎮之亂。”
李世民一拳捶在了身前的桌案上。
“但現在的問題是,您知道了這些也沒有用,因為您能做的事很少,不是因為您能力不夠,恰恰是因為您能力足夠優秀,才把您的這個時代發展到了極致,想再進一步的話,恐怕會很難,這叫時代的局限性。”
李世民沉吟片刻,在眼前的麵板上寫到,“你不是說有一勞永逸解決草原的辦法嗎?你不是願意提供更好更便宜的造紙術和印刷術嗎?你不是說還有黑麥跟土豆嗎?有這些還不夠更進一步嗎?”
“但您能突破關中本位製嗎?”蕭盼盼問道,“您敢一手持刀對準敵人,一手持刀對著自己嗎?”
李世民愣住了,望著半空中的光幕,眼神從光彩變得晦暗。
他聽出了蕭盼盼的話外音,他沉默著沒有給出回答。
“您所處的是一個各種新興勢力都方興未艾的時代,同時也是高門望族依舊強大的時代。哪怕雄才大略如您,也隻能在各方去尋找一個可能的平衡點。”
“朱棣的方法不行嗎?”李世民繼續問。
“行啊,羊毛產業和煤鋼聯合體都能推進,但關中的衰落和河北的崛起將會是必然。您想要破局,就必須去調整整個政治格局。”
隻是這一句話,李世民就感到了巨大的壓力。
而無數的大唐精英瞬間理解了,一手拿刀對著敵人,一手拿刀對著自己的含義。
李世民也理解了,至少他認為自己理解了。
想創造一個更偉大的大唐,他必須走出自己的舒適圈,他必須打破讓自己用得如臂使指的政治格局,這不止是政治冒險,這可以說叫自廢武功。
也是在這一刻他終於理解了蕭盼盼說的,自己在當下的時代做到了極致,因為就是他本人塑造了這個時代,所以他才能在把這個時代推到一個讓人仰望的高峰。
我該重新去創造一個時代嗎?李世民在心裡拷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