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冥說不出這是什麼感覺。
但並不難受。
他幾乎在其中隨波逐流。
像是慢慢浸泡在溫水之中,仿佛連身體的疲勞都被清洗乾淨。
但明明周圍的天色在變化，天空是灰沉沉的，有些壓抑。
他站在了這片天空之下。
這裡是哪裡？
黎冥在恍惚之中思考著這個問題。
周圍的房屋不一樣,是黎冥從沒見過的風格。
高挑的銀龍大佬站在一旁，冷漠的打量著周遭一切，穿著星際銀龍軍裝的銀發青年與周圍格格不入。
不算太高的建築，花裡胡哨色彩鮮明的圖案,不遠處有個大型噴泉，在噴泉正中心,有著用白色大理石雕琢而成的雕像。
沒有麵孔,但似乎穿著飄逸的衣服,長發在身後搖擺,兩隻巨大的天使翅膀在身後舒展，透著聖潔的氣息。
“什麼東西？”
黎冥皺著眉頭。
“那毛絨質感的翅膀,什麼鳥人嗎？”
在星際,也就隻有那些鳥雀類的族人擁有那種翅膀。
但如果仔細說的話——
天使？
好像很久遠的故事傳言裡,曾經有過天使的傳言。
潔白雙翼，無上聖潔。
不過在星際可完全沒見過這東西。
所以——
他是最近太累了,居然開始幻想著做這些虛無縹緲的夢了嗎？
黎冥嗬笑一聲。
他心底的煩躁開始控製不住的溢出來。
這幾天隻要慕慕不在他眼前，他就控製不住回想當初的畫麵。
常裴曾經說他是不是有點分離障礙了。
黎驊對此的解釋是自從把慕慕撿回來，到現在,其實家長也有一個慢慢放手的過程。
這個過程是循序漸進的,本來一切進展都是很正常的。
結果在他還沒能適應自家幼崽離開他生活的時候，在保護欲爆滿的時候,發生了這種事情。
讓家長產生了比幼崽還要嚴重的應激反應。
連坎卡瑞斯學院校長撤職，全校將要花費兩周甚至更多時間重新建設也不能打消他的疑慮。
在抱著自家昏迷不醒幼崽的前兩天，黎冥是真的將周圍學院重新看了一個遍,在並未爭取到慕慕同意的時候，就差點直接給小龍轉學。
這也是在小龍蘇醒過來之後，黎冥暫且讓小龍好好休息，不要談及那些事情的原因。
所有的應激的負麵情緒，黎冥並不想要讓自家小幼崽看見發現。
直到不遠處院落的門被打開。
那個院落是周圍所有建築中最奢華的一個。
擁有著瓷白的磚瓦，房頂尖尖白淨的水晶球在微微散發金色的光。
“慕慕，作為一隻龍，你也長大了。”
驕傲的冷淡的聲音響起，吸引了黎冥的
視線，那話語雖然是黎冥沒聽過的，但很奇妙，他在聽見的瞬間就明白了說的是什麼意思，就仿佛是誰對他說的一般。
“你要知道，很多龍族在你這個年紀就會離開家獨自生活，你的光明魔法已經沒有辦法再精進了，爸爸媽媽也沒什麼可以交代你的事情了，趁著落雪沒來，你應該可以獨立了。()”
嗷嗚……()”知，知道了。
軟軟的，瑟縮的，討好的熟悉叫聲傳來。
黎冥一瞬間睜大了眼睛。
他看著那淺金色發絲的男人讓開的地方慢慢爬出來一隻渾身漆黑的小龍。
小龍走的很慢，幾乎一步一回頭，他還太小，懵懂稚嫩，但在這個冬天來臨之前，要被趕出家門。
而他隻有選擇接受這個命運。
“嗷嗚……”爸爸。
小龍回頭看了一眼，看著這個名義上的父親嚴厲的眉眼。
他對自己的前路茫然且不知所措。
“走吧，帶好你的東西，”男人依舊很冷淡，“整個大陸都在追逐神聖光明魔法，你在這裡學習不到其他的東西，也沒有生存空間，你自己應該也意識到了，你的魔法能力完全追不上其他的兄弟姐妹，當然，在他們結束學習課程後，他們也會離開家，你隻是早了一點，但比很多龍要好多了。”
“嗷嗚。”
小龍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
“自己去找一個棲身之地，或者你可以選擇穿過遠處的那片魔獸之森，”他遠遠的指過去，“在落雪來臨之前，你可以達到邊陲小國，得到那裡的供奉，在那裡安家，還可以學習了解到人類的光明魔法，這一切的選擇都在你。”
“嗷嗚？”
學習到的新的魔法？
小龍看向家長指明的方向，膽小而容易退縮的小家夥鼓足了勇氣，抬腳出發。
長久以來的經曆，讓他也不敢向其他成年龍求助。
弱肉強食，對弱者不會分到太多眼神，這就是生存準則。
高大的男人站在門口，自始至終他身後的房子裡隻有一兩隻小龍扒在門口看了看小龍離開。
——那都是淺金色的龍。
漆黑小龍在此格格不入。
“你在說什麼？！”
黎冥在看著小龍一步一步走向不遠處森林的時候，憤怒的一拳砸在了對方臉上。
“什麼這個時候就可以獨立了？你是眼睛瞎嗎？看不出來他還是個幼崽嗎？！”
但拳風如揮過水麵，根本沒在這個混賬東西身上留下一絲漣漪。
“好了，都繼續練習，過段時間會有天國的天使大人降臨，帶走一隻心儀的小龍培養，所以不要在那裡探頭探腦，這是慕慕最好的選擇。”
去你的最好的選擇。
黎冥隻想錘爆對方的腦袋。
但周圍的景象在小龍離開之後不斷虛化。
那房屋的樣子，那人的麵孔都開始模糊不清。
黎冥緊握拳
() 頭，快步跟上那漆黑的小身影。
小家夥埋頭一直往前走，大概在兩天後進入了森林之中。
天氣已經有些冷了。
魔獸森林中也有著對龍族的危險。
黎冥眼看著小龍爬上樹去摘殷紅的果子，然後咕嚕咕嚕滾下來，落地才恍惚的拍打自己的小翅膀。
又看著他積蓄水源，收集各種東西，再按照似乎是指南針一樣的東西，往一個方向不住的走。
他很聰明。
雖然在出發的時候就已經帶了不少東西，但看著天色，他還是努力多做了一些準備，擔心再過一段時間，他還沒能走出魔獸森林，就已經找不到可以使用的東西了。
魔獸森林之中還有一些找不到食物的，就算知道是龍也會鋌而走險的危險生物。
小龍一邊用著光明魔法，一邊快速躲避著這些東西。
熟練的挖土，利用自己的顏色將自己隱藏起來。
而黎冥跟在身後一路看著。
已經無比確定——這就是他家慕慕。
所以這一切都是什麼？
都是慕慕曾經經曆過的事情嗎？
熟練的挖坑。
熟練的躲避，本能的抗拒周圍人，下意識的避退。
但一切明明都不是他的錯。
他還隻是個五歲的幼崽啊。
他那麼乖，那麼可愛，那麼聽話。
為什麼會有人——會有人不喜歡他呢？
哪怕隻是再多了解一點，再多心疼他一點，就能發現這是一隻多麼值得去愛的小龍。
黎冥想不明白。
黎冥並不能理解。
在漆黑的夜色下。
頭頂的月亮聖潔到有些妖異。
月光下，小龍默默的縮在自己挖的坑洞裡，滾的渾身灰撲撲的。
他抬頭看著天空。
小家夥離開家已經一個月。
路程似乎已經走了一半，天越來越涼了。
而今天小家夥的情緒格外低落。
他剛剛經曆了一場驚險的逃跑。
此刻小身子微微顫抖著，蜷縮著身子，叼住自己的尾巴，可憐兮兮的哽咽嗚咽。
但害怕被發現，他的聲音也被壓得很輕。
——沒有人喜歡慕慕，慕慕不好看，有點冷，再堅持堅持……慕慕可以走到的。
——到底有沒有人可以接納慕慕呢？
黎冥半跪在地上，伸出手也觸碰不到這個小家夥。
龍家長隻能努力的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
“寶寶，那是他們沒眼光，我們寶寶最好看了，而且以後就一點都不冷了，乖，再努努力，很快就到了，很快你就能遇見爸爸了。”
“到時候啊——”
天穹之下，並不存在的男人試圖用自己的身軀給身下的小黑龍遮擋住一切。
“爸爸，小叔，溫暖的房子，漂亮的玩具，都是
你的，誰跟你搶，爸爸第一個不同意。”
話雖然是這麼說。
但看著這陌生的一切，黎冥心中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他家小龍，到底是怎麼遇見他的？
怎麼去到廢棄星的？
胡思亂想中，天再次亮起。
小龍抖抖身上趴窩凝聚出來的露水，再次向著一個地方前進。
夜晚的難過之後，小龍重新振作精神。
啃了幾個甜滋滋的紅果子，吃了幾塊從家裡帶出來的乾糧，又扇動著小翅膀，搖晃著身後的小尾巴，噠噠噠的前進。
這個時候比較安全，小龍嗷嗚的聲音也就顯得輕快。
“嗷嗚~嗷嗚~”
去學習更多的光明魔法，做一隻厲害的小龍！
小家夥一路上都這麼念叨著。
但偶爾小龍也會停下疑惑片刻——
慕慕為什麼要這麼努力學習光明魔法呢？
不知道，不能理解。
但這麼做是對的。
黎冥一路跟在小龍身後，即便小龍看不見，黎冥也沒停下給小家夥打氣鼓勁。
他一直都在說——再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就找到爸爸了。
但踏馬的——他現在在哪裡呢？！
混賬。
一直到小龍再次疲憊的躲藏進一個漆黑的洞穴。
天已經越來越冷了。
在這個混亂的世界裡。
小龍疑惑的從洞裡探出小腦袋看了一眼天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