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椅在這個時代還屬於稀罕之物,很少有人坐這種椅子,和那來自於胡地的胡凳。平時常見的除了皇帝的龍椅,一般都是榻、馬紮、胡凳,普通人集會、會客都是跪坐,或者坐在各種榻上。
這把靠椅據說叫太師椅,意思是給太師這樣有身份的人坐的。雖然不像龍椅一般雕有九龍,卻也在靠背處用黑檀雕了一條張牙舞爪的團龍圖案。本來這個圖案似乎是一種逾越,但是在這亂世裡沒有人會去計較,看的是誰的拳頭硬。
黑檀越經使用越顯名貴,而且光澤自然也更好看。周行逢所坐的這把椅子,乃是來自於南方交州的黑檀所製,兩邊的把扶都是百年以上的紅心花梨。越是珍貴的乃是靠背團龍上的眼珠,據說乃是上好的崖州水沉香鑲嵌,是可以凝神靜心,價值自然更是不菲。
周行逢毫無疑問很喜歡這把椅子,因為黑檀和水沉香都散發著淡淡的清香,卻絲毫的沒有爭搶各自的香味,反而夾雜在一起令他心神鎮靜。
得到這把椅子的時候,周行逢表現出了極大的喜愛,不但是因為這把椅子的珍貴,還有就是這把椅子的獨特造型,和不類似於當代的良好工藝。因為周行逢沒有發家行伍之前,崛起於地方民間的時候,乃是一個傳承木工的匠人。
周行逢沒有成為一個很好的匠師,卻成為了一個名震天下的大將軍。雖然很多年沒有再動手,可是這份眼力還是有的,看到這把椅子的時候,便深深的喜歡上了。
平時便擺在自己的客廳裡,大多數時間都在這裡辦公,坐在上麵即舒服又大氣,還似乎可以舒緩疲勞和平心靜氣。周行逢心裡還有些小小的得意,當然就是靠背上的那條龍了。
雖然不是九龍椅,但是這個時代能夠座上龍椅的,非王即帝。楚地如今能夠進入這裡大廳的,自然都是楚地如今當權的明眼人,都知道周行逢雖然沒有像楚地前任馬殷一般,有稱王稱帝的野心和張揚。但是至少已經是楚地的土皇帝,至於有沒有這個心態,怕就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這個世界上隻怕沒有人不想做皇帝,但是要看有沒有做皇帝這個能力。
帝王將相寧有種乎!
世人有想法的人都會發出這個感慨,周行逢心裡怎麼想,很多人都心知肚明,那就是他心裡還是很有這個想法的。
一把椅子雖然不能代表什麼,可是在這個時代畢竟還有些驚世駭俗,何況是一把雕龍的椅子。如果放在前朝唐朝時候,這就是典型的想造反了。
自掌權楚地以來,力行節儉的周行逢以身作則,在大都督府從來不浪費,這是大家上上下下有目共睹。這把靠背太師椅是衡州刺史張文表所送,據說是從嶺南那邊海客手裡所購,材料來自於交州,做工卻是來自於海外海客的物事。
周行逢卻不相信這種鬼話,但是也從來沒有在人前表露,更不會傻到自己去提及。不說海外地方遙不可及,就是一嶺所隔的嶺南大漢國,那也是化外五嶺蠻族所居之地,能有多少文明和技藝?
這把靠背太師椅做工細膩精致,材料不是黑檀就是花梨,至於椅子上裝飾彆的東西,就不一一去累贅了。周行逢出身木匠,一看便知不是當下的工藝,揣測隻怕是出身前朝宮裡麵。椅子上圖案雖少,隻在靠背處做了飾紋,卻威武不失大氣,周行逢卻不信海外之人能做。
前朝被朱溫所滅,東西兩都宮裡的各種寶貝,可以說隨著清繳是遺失殆儘。這些東西自然便流失到各處,甚至民間都有。有很多肯定毀壞於戰火,但是還有不少自然進了私人的口袋。
張文表一片好意,周行逢坦然接受也不會計較,還私下感謝了他一番,畢竟這裡麵飽含的東西太多了。雖然沒有明說出來,但是周行逢感覺這是自己得到的一種好的暗示兆頭。
自己執掌楚地以來,可以說南方的地盤幾乎全部托付給了他,他支持一下自己的想法,也是在情理之中。
嶺南大漢國雖然不足為道,但是畢竟如今掌權的劉家,當初可也是從中原所遷徙而去,身邊著實召集了不少前朝流放的人才,甚至還有不少遺老一族。
楚地在馬家掌握的末年,自己可是親眼見識南方諸州,先後被唐國所占而無能為力,後來唐國又被大漢國所乘奪取地盤。如今郴州、桂陽一地,嶺西乃至靜海都成了嶺南的地盤,得到多少好處自然不言而喻了。
對於南方門戶的重要性,對於中原過渡的楚地自然是不言而喻。不管嶺南有多大的勢頭,地盤的衝突最差是不能超過衡州的,這是周行逢對於南方的底線,故而周行逢隻有在衡州派遣重兵。
對於張文表這個人,周行逢可以說所知甚多。
雖然同是屬於當年結拜的兄弟,但是在十兄弟裡麵,張文表屬於那種默默無聞之輩,一直被自己和王進逵這些人所掩蓋光芒。倒不是說張文表藏拙,而是他心中雖有丘靃,肚子裡的東西卻是有限。
倒不是周行逢過於自傲,從認識張文表開始,就沒有太把他放在心上,在自己眼裡他不過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小弟弟,就是一手出神入化的槍法,都是自己傳授的居多。
在周行逢心裡麵,感覺他和自己根本不是一個級數的人物,不過自結拜以來,當年的兄弟慢慢都已經不複存在,如今堪堪剩下這個和嶽州的劉銘,周行逢倒有幾分成全之意。
隻要他一直跟隨自己,周行逢絕對不會虧待他,所以可以說平時對張文表,也算有求必應了。不過周行逢自認聰明,對彆人便多了幾分防備。
故而自掌權以來,雖然有幾分心態想重整山河,可惜身邊卻沒有集聚多少人物。而且在周行逢心裡看來,隨著這幾年的威勢增大,加上身份越來越重要,這個張文表似乎還有些張狂,隻不過在自己的威勢下,他一直還表現順從而已。
冷冷的看著麵前的急報,這是張文表快馬急報而來,稱述如今衡州幾地的局勢危機。當然也有自己親自抽調去邵州的潘鬆,他似乎沒有達到自己想要的效果。
還有對於永州城的陷落,是周行逢心裡最火的事情。他甚至懷疑是不是張文表故意搞鬼,永州城地處關鍵,曆來便是重地所在。自己派遣了許多親信在那裡,如今沒有聽到消息,居然便陷落了。
這有些太不正常了!多年的行伍作戰,他對於這些所謂的爭鬥,早就已經司空見慣。
可是對於自己身邊缺泛人才,和真正的幫手助力,卻是隻能感覺到深深的無力。人才自然不是一蹶而就,就可以迅速得到的。可是慢慢培養的話,這個時代又沒有這些時間來給自己準備。
張文表如果不是無奈和危機的話,想必也不想來求自己罷!如果是正常兄弟的話,周行逢很相信張文表的話,可是看到同時而來的潘鬆的奏報,周行逢不由心裡陰霾了起來。
第一份是潘鬆到達邵州之後呈上來的,這是一份沒有針對性的奏報,隻是告訴自己他順利的掌控了邵州的局勢。可是他還說了一件事情,那便是此前奏報道州失陷了的張文表,居然沒有讓潘鬆派兵前去支援。
本來這也沒有什麼問題,可能張文表沒有太大的危機,感覺沒有必要找潘鬆。可是隨之便是一份永州刺史周敦奇的急報,卻讓天性多疑的周行逢心裡權衡起來。原來為了這份急報可是死了幾匹好馬,據說那個送信的探子,是獨自一個人逃出了永州城來的。
張文表為什麼沒有派人支援永州?雖然永州是獨立的一州之地,可是自己一直把他劃歸張文表的衡州製衡。而且永州城可是道州城進楚的大門,又是自己聯絡五溪的兩大重鎮之一,張文表居然沒有放在心上?
不是他沒有放在心上!自己如今都沒有得到道州城陷落的真實情況,就是知道這件事情,也是張文表的奏報而已。道州城陷落之後,他不可能不關注永州城!而如今永州城危機了,他卻沒有讓潘鬆積極響應。
隻有兩種可能,那麼就是要麼永州城真的危險了,要麼就是道州城根本就沒有陷落,張文表虛報軍情奏報上來,讓自己令他調動幾州的兵力,去永州城周圍集結。
周行逢臉色陰沉的可以滴出水來,雖然知道張文表不可能這麼大的膽子,可是如果永州城也掌握在他的手裡,那麼自己這楚地之主就有三分之一的地盤是他的了。
第二份邵州來的奏報,就是潘鬆接到了張文表的聲援,意思卻是讓潘鬆直接去永州附近聲援。潘鬆卻說了自己為了平定全境的動亂,分散了兵力之後,遭到了一些猛烈的攻擊,自己隻能派出六千兵力前去永州。
還有就是僥幸得到的奏報,是來自於已經陷落的永州,卻是自己親自委派的永州水陸應援使馬華騰所派。說是永州城遭到了不明來曆武裝的攻擊,刺史周敦奇被困永州城一耦,自己的水寨遭到了內應的反水,整個湘江水道已毀。自己為了回報周行逢的賞識,必定會以身回報。
看到這裡,周行逢更是扼腕長歎,心中卻更多了幾分火氣。原來,桌上還有另外一份奏報,卻是張文表說自己去永州城的路上,遭到了來自於嶺南兵將的伏擊,永州城已經危在旦夕,希望周行逢可以下令讓自己合幾州兵力,前去合圍永州城。
“九弟啊九弟!你就如此迫不及待了嗎!”一掌擊在案台上,周行逢臉色鐵青,台上的奏報被拍的粉碎。原來一向被人認為隻是統軍大將的周行逢,居然也是一位內力深厚的高手。
看案台無恙的狀態,而紙屑紛飛,可以看出他至少也是一位先天境界的高手。當真是令人不容小覷,周行逢此人果然隱藏甚深,外人哪能得知他的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