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很久, 月見裡月見才像是明白過來了似的笑了下:“這樣啊。”
她的聲音輕輕地,像是一道月光透下來, 有著似有若無的溫柔,“我讓亂步先生感到不安了嗎?”
“……我才沒有感到不安。”對她的這個形容感到抗議, 江戶川亂步反駁道, “不要把我說的那麼孩子氣啊。”
說這話的時候,他還鼓著一邊的腮幫子。
明明孩子氣到了極點,卻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
“恩,是,亂步先生沒有感到不安。”笑了下, 電話那頭的黑發少女輕聲應道。
她側頭看向身旁的窗戶,透明的玻璃模糊的倒映出她的身影,月見裡月見看到那些正蹲在花園裡, 給種下的玫瑰澆水施肥的小家夥們。
仿佛是感覺到了的目光, 正在替玫瑰枝葉進行修剪的咲樂若有所覺地抬起頭,正上對上了她的目光。
小姑娘愣愣地眨了下眼睛,隨即眼眸便立刻亮了起來,對著她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還舉起手來向她用力地揮了揮手。
注意到她的動作, 她身旁的小少年們也紛紛抬起頭來, 在看到正透過窗戶看向他們的月見裡月見時, 他們臉上的不解也都紛紛變成了興奮, 一個個地拚命朝著她揮手。
不由自主地, 月見裡月見笑了起來。
她握著和江戶川亂步通話的手機, 可眼睛卻一點一點地濕潤了起來。
是,她的亂步先生沒有感到不安。
因為是她在覺得不安。
是她在不安著她現在伸手所能觸碰到的現實到底是不是另一場夢,她究竟有沒有在那一次又一次失敗的輪回裡成功挽救些什麼。
就好像眼前所有看似幸福的一切都隻是白紙糊成的,一戳就破了。
就如同江戶川亂步說的那樣,月見裡月見在自己的腳下畫了一個圈。
她也知道她在用某種看不見的東西禁錮自己,並且從來不敢輕易踏出去。
因為,不那麼做的話,再一次全身心地投入的話,眼前的這一切萬一又是假的,那要怎麼辦呢……
曾經的五輩子,她被太宰治騙過,以為他真的喜歡她;被森鷗外騙過,以為他真的將她當成了港口黑|手|黨的月亮;被楊義生騙過,以為她真的是他重要的左右手;然後又被自己騙過,以為自己真的能救得了織田作和翠鈴。
她栽了好多跟頭。
栽的頭破血流的。
那實在是太疼了,所以天不怕地不怕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月見裡月見在這仿佛無止境的輪回裡慢慢蜷縮成了一個膽小鬼。
沒有誰會喜歡這樣的月見裡月見的。
輕輕地閉上了眼睛,對著手機說話的月見裡月見聲音依舊平穩而溫柔:“我。”
沒有誰會喜歡這樣的月見裡月見的——
“我沒有辦法對亂步先生生氣。”
在已經對她徹底敞開心扉的偵探先生麵前,將自己束縛在一個小小的圓圈裡的黑發少女試探著伸出手,去觸摸那無形的屏障,然後她小心翼翼地,又滿是躊躇地踏出那一腳。
“而且,亂步先生已經足夠包容我了,一直一直。”
但最終,那隻腳停在半空中。
“一直都在包容我,亂步先生已經足夠包容我了。”
就停在那條將自己困守在裡麵的線上,然後慢慢地,她將自己的腳退了回來。
“我很開心。”
——膽小鬼又重新回到了她的圓圈裡。
——沒有誰會喜歡這樣的月見裡月見。
他們喜歡的一定都是那個曾經的月見裡月見吧。
那個曾經的,沒有見過陰影和邊緣,隻單純又固執地以為世界上隻有黑與白,所有心情都會簡簡單單、明明白白地展露在臉上的,一往直前,連一絲後路都不留給自己的,一笑起來就好像千萬顆星星同時閃爍的月見裡月見。
但她不是那個月見裡月見。
她陰冷,沉鬱,膽小,脆弱的像是一塊被蟲蛀空了的朽木,隻要輕輕一捏,就會分崩離析,不敢向前踏出一步,沒有彆人的需要就活不下去。
她是這樣的月見裡月見。
而沒有人會喜歡這樣的月見裡月見。
握著手機,這樣的月見裡月見闔著眼睛微笑著,將那句話又重複了一遍:“我很開心。”
她說,亂步先生,我很開心。
下一秒,啪的一聲,月見裡月見手上的通話就被掛斷了。
電話那頭有忙音傳來,她睜開眼睛,玻璃窗上,除了她自己在玻璃上顫抖搖曳的身影外,還有一道安靜的站在她身後的身影。
那是太宰治。
也不知道他站在那裡聽了多久,被她抓包了,他臉上也沒有絲毫的尷尬,反而還對著玻璃笑了笑,讓模糊的鏡麵將他唇角噙著的微微笑意反射到她的眼睛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