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才冷臉一瞥,那樣陰鬱冰冷的壓迫感,簡直就和大人說的鬼故事裡的怪物一模一樣。
月娘縮了縮脖子,朝琉玉的方向小小挪動半步。
“我聽見了。
她揪住琉玉的衣袖,黑葡萄一般的眼睛睜得老大,聲音卻壓得很低:
“是要造譜牒嗎?那個我也會的……我的嘴會閉得很緊,不會讓其他人知道……可以嗎?
琉玉望著她閃爍著希冀的雙眼。
月娘也望著這個看上去漂亮又心軟的姐姐。
“不可以呢。
前世陰山氏送燕無恕入仙道院,又替他寫了
名帖,讓他一介白衣能夠入靈雍學宮求學。
結果竟成了他轉投彆家的跳板。
這一世琉玉沒把他全家都連根拔起,趕出陰山家的土地,已經實屬仁慈,還想讓她再培養燕無恕的妹妹?
做夢去吧。
望著小姑娘可憐兮兮的臉,琉玉熟視無睹地挪開視線。
“——掌櫃,我們不玩了。”
方才在旁邊的那對男女從琉玉的身旁經過,將弓交還給了燕掌櫃。
除了弓之外,他們還將沒用完的箭一並還了回來,燕掌櫃見狀道:
“還剩這麼多呢,這就不玩了嗎……”
琉玉原本並未關注這兩人,他們卻在此時用一種怪異的目光掠過琉玉和墨麟的臉,下頜微抬道:
“家族有訓,不與妖鬼共用一物。”
墨麟眉頭微動,緩緩抬起眼簾。
對麵那紫冠少年似乎還嫌不夠,下一句便當著琉玉的麵道:
“在下並無冒犯之意,隻是觀小姐也是世族出身,許是家中敗落?但再如何敗落,也實在不應自降格調,令妖鬼為仆,墮了世族門楣啊……”
“——什麼叫不與妖鬼共用一物!我都沒碰你的弓,你矯情什麼!”
若非鬼女拽著,山魈差點就要撲上來撕爛這紫冠少年的嘴。
“同處一家店,與同用一物何異?”
紫冠少年眉頭緊鎖,一抬頭對上琉玉的目光,他道:
“在下確無冒犯之意,隻是實話實說,還望小姐莫要見怪。”
少年模樣瞧著還尚且稚氣,操著一口世族官話,言語間狀似斯文,可細細聽他所說的內容,每一個字眼裡都是將自己與旁人劃得涇渭分明的優越感。
琉玉定定看了他一會兒,笑道:
“無冒犯之意,也冒犯得挺徹底的呢。”
他身旁的黃衣少女蹙了蹙秀眉,上下打量起琉玉。
她身上沒什麼家徽標誌,瞧不出具體是哪家,但那種氣度卻偽裝不來,她必定是世族出身的人。
昨夜妖鬼襲城,陰山岐身亡的消息,已經在妖鬼長城附近的幾個城池傳開。
亂世之中,城池無主,遠在仙都玉京的陰山氏又鞭長莫及,臨近的幾個世族,都想吞下這塊肥肉。
但也不願太過冒頭,隻敢先各自遣人前來太平城探探虛實。
他們兩人便是被家族派來太平城的一對兄妹。
這個人,難道也和他們一樣,是來打太平城主意的世族?
但哪家世族子弟身邊會有妖鬼隨侍
?
而且離她最近的那個氣勢頗為驚人瞧著也不像是尋常仆從。
“我哥說話就這樣你彆往心裡去我叫申屠世英他叫申屠世彥
琉玉對上申屠世英帶著三分客套笑意的麵龐卻挪開視線看向不遠處喘著粗氣的山魈。
她勾勾手示意鬼女將山魈手裡的弓拿過來。
鬼女一把奪過小跑著送到琉玉麵前。
弓身在琉玉手中翻轉少女垂眸試了試弓弦。
“如公子所言不過是說出來都無人聽過的破落戶罷了在坐擁邊境六城的申屠家麵前不值一提。”
申屠世英仔細瞧著少女的麵孔。
這的確是一張極其陌生的臉。
可觀她不卑不亢的姿態讓人極難相信這名世族少女真的隻是落魄門戶出身。
“閣下抬舉和仙都玉京那些大族比起來我們申屠家也不過是無名之輩。”
口中說著謙詞但申屠世英的眉宇間也藏著幾分居高臨下的自矜。
這妖鬼長城以南的邊境的確數他們申屠家雄踞一方勢力最大。
“今日是我哥冒犯在先還好你不計較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先走——”
“彆急呀。”
琉玉麵上徐徐綻開一個笑意。
“申屠公子如此好心提點我世族的規矩在下感激不儘欲贈回禮還望申屠公子不要嫌棄。”
申屠世英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申屠世彥還沒察覺到琉玉的陰陽怪氣肅然道:
“小姐客氣在下不過是實在看不過眼——”
“方才見二位射了百餘支箭也未能射中一支不如就將我們射下來的螢蟲贈給申屠公子吧。”
此話一處哪怕是最遲鈍的申屠世彥也覺察到了琉玉的惡意。
申屠氏駐紮妖鬼長城家主擔的是作為抵禦妖鬼的第一道關卡的重任自然滿門皆是兵道修者。
兵道修者最忌諱的莫過於武道上輸給彆人。
所以他們方才路過此處才會在這家鋪子耽擱許久無非是起了勝負欲一心想要做第一個射中螢蟲的人。
隻可惜耽擱這麼久也沒射中。
可眼前這個少女卻大言不慚要與兵道世族的人一較高下?
申屠世英麵上浮現一個譏笑:
“這可真是一份厚禮不過可不是那麼容易能送出手的閣下就這麼有把握?”
琉玉笑眼彎彎:“申屠小姐說笑了這種
小事,還用不著我出手。”
說著,她就將弓塞到了墨麟的手中。
墨麟緩緩對上琉玉的雙眼,平淡的眸光中略帶兩分不解。
她以為她如此胸有成竹,是要自己上呢。
琉玉更加不解。
他們妖鬼的麵子,當然要靠自己找回來,難不成靠她?
“……你覺得我會嗎?”
琉玉偏頭不敢置信地瞪著他。
你怎麼可能不會?
前世他闖入仙都玉京,獨身硬戰仙都十二將的時候,她親眼看到他隨手拾起落在地上的弓弩挽弓而射。
可她又轉念一想。
也對哦。
他有無量鬼火,也有呼名治鬼的鬼律,的確不需要會射藝啊。
琉玉麵上雲淡風輕,心底卻生出幾分苦惱。
她自己上……倒也不是不行,隻不過她的射藝跟這對申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