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因略顯低啞的語調,和此刻過近的距離,讓琉玉腦海裡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子逐漸清晰。
冷香繚繞的集靈台,月色透過窗紗照在他汗水淋漓的額角,落在她同樣浮著薄汗的鎖骨上。
九幽百花不生,她卻每每會在那時覺得自己跌入了一個繁花次第綻開又閉合的光怪世界,通過嵌在她身上的另一道體溫,從裡到外燒遍她全身。
太過久遠的記憶。
曾經和這個人一樣,在她的記憶裡落塵。
卻在此刻被翻檢出來,將霧蒙蒙的塵埃抖得到處都是。
琉玉像是被燙到般,莫名生出幾分燥意。
她眼尾瞥了眼窗外尚且還算早的月影,斟酌思慮之際,卻被他忽然拉了起來。
“方才要跟你說的事,還沒說。”
他的聲線似是恢複了平日的冷清,引著琉玉在桌邊站定,他垂眸望著桌上沙盤道:
“鹿鳴山那三千妖鬼雖然戰力不俗,但這百年來都作為流寇藏於山野,其中不乏有食人者——你若信得過我,可以先交給神荼鬱壘他們教化訓練。”
琉玉定定瞧著他。
話題轉移太快,倒顯得她剛剛的躁動很沒有定力。
嗬嗬。
要比誰有定力是吧。
“……怎麼教化?”
墨麟隱約覺得她的語調肅然幾分,但也並沒有太在意,繼續道:
“關起來,每日訓練消耗大量體力,但五日內隻送粥,忍得住不吃同類的留下,忍不住的當場斬殺,九幽初創之時,也是用同樣的辦法篩選的。”
琉玉頷首。
對養尊處優的世族而言,五日隻吃粥食非常殘酷。
但對於這個世道下的流匪百姓而言,卻完全足夠生存。
如果這種情形下,仍要殘殺同族,可以想見,他們對不是同族的人,手段隻會更加殘忍。
“好,”琉玉想了想,“明日我便知會朝暝,軍費從我的賬目上走,神荼鬱壘他們,我會單獨備一份俸祿。”
墨麟抬眸瞧她,微微上揚的語調裡有很淡的戲謔意味:
“大小姐出手闊綽,他們定不會怠惰。”
尖尖的下頜輕抬,琉玉不置可否地彎彎唇。
墨麟又垂眸看向眼前沙盤,寬袖下,骨骼分明的
手指揮動沙盤上的兵棋隨之而動。
接下來他的話
“九幽如今駐守妖鬼長城的守軍有五萬十六城鬼道院內隨時可供召集的兵力大約有六萬長城守軍皆是精銳輕易不可調動鬼道院內的妖鬼雖不如長城守軍但修為約莫在四境到五境之間也是一股可以利用的力量你若想要太平城命十二儺神之一率兩城之鬼道院妖鬼即可收入囊中……”
琉玉聽他談九幽的兵力談鬼道院的部署聽得她自己都忍不住捏了把汗。
眼看他在說下去琉玉連他們九幽武庫封印都要知道怎麼解了她不得不打斷他:
“——你跟我說這些真的沒問題嗎?”
墨麟雙手環臂淡聲答:
“以前不行現在可以。”
琉玉微怔。
以前她對九幽妖鬼充滿抗拒墨麟雖認定了要娶她但九幽並非是他的私產他可以給出自己的性命卻不能將九幽也給出去。
他最大程度能給出的誠意也就是讓琉玉掌九幽財權讓她和背後的大晁放心。
真正至關重要的兵力為了九幽的安全他仍握在自己手中不會透露分毫。
但現在卻不同。
她從她奢麗的仙宮走下凡塵。
她與世人厭棄的妖鬼同塌而眠同桌而食。
她知曉妖鬼經曆的苦難心甘情願的走進妖鬼的世界。
甚至有比他更加宏大的構想——人族如何生活她便要妖鬼便如何生活。
而他能替她做什麼呢?
什麼也不能。
她下嫁於他未能給她帶來半分好處仙都玉京的那些人稱她為“世族之恥辱”他也不能替她殺光那些非議她的人。
琉玉看不透他此刻的思緒隻覺得那雙幽綠眼眸流轉著忽明忽滅的光像引人深陷的漩渦。
她想還好前世她連演都懶得演。
否則衝他如此好騙整個九幽豈非易如反掌?
“不用你的人。”
琉玉撚起一隻兵棋道:
“太顯眼了很容易就會聯想到我近些日子一定會有世族對太平城出手先讓他們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要當就當那個黃雀。”
即墨瑰這個假身份還未落實不便出手太早成為其他世族的靶子。
琉玉眸光一轉饒有興致地打量他:
“你把九幽的底都透給我就沒想過萬一我一直在騙你怎麼辦?等你徹底信任我我就
出賣你逃回仙都玉京——”
墨麟默然不語。
養尊處優的大小姐並不清楚仙家世族對妖鬼的鄙夷已深到何等地步。
她所說的那些話做的那些事如果不是真的接納了妖鬼尋常人就連編都編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