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瀾譽。
他點了根煙,灰霧嫋嫋,麵容清冷,幾縷透進來的光線將他的臉鍍上一層濃稠的陰影。
指尖猩紅明滅,似乎已燃到儘頭。
奚瀾譽瞄了眼,不在意地將煙一掐,抬眸朝她看過來。
寧枝下意識問:“你在這多久了?”
奚瀾譽啟唇,嗓音磁沉:“剛到。”
不知他是否聽到方才的對話,寧枝有一瞬的不適感,似乎心事被人剖開,而她根本無力反抗。
不過無所謂了。
外婆身體狀況不穩定,更加不能回老家。
寧枝要將她留在北城,勢必不可能長期跟奚瀾譽分居。
說服他,勢在必行。
既然這樣,那他遲早會從她口中聽到這個理由。
寧枝極淺地點下頭,她還有彆的事要先辦,“那我先走?”
她聲音很輕,像北城早上的那陣霧,吹不開拂不散,直往你的視線裡鑽。
奚瀾譽開口,嗓音依舊淡漠:“今天下午,我有兩個小時空閒。”
不需打什麼啞謎,這話中的意思昭然若揭。
寧枝停在原地。
她現在確信,奚瀾譽一定是聽完了全程,不然他怎麼會突然這樣好心?
寧枝深呼吸,她本打算先去找律師再找奚瀾譽,如今順序反了,目的卻相同,她看著他問:“兩小時是從現在開始?”
奚瀾譽很輕幅度地點下頭,扔了煙,大步向外走。
經過她身側,寧枝聽到他的聲音:“走吧。”
兩人最終停在一間私人茶室前,禪意的設計,靜謐簡約,那兩扇閉合的木質門框出一方極為隱密的空間。
室內茶香氤氳,早有人提前煮好當季的新茶,退了出去。
奚瀾譽先給她倒了杯,再將自己的那杯舉起,漫不經心啜了口,估計是不滿意,他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將其放下。
寧枝無心品茶,她拿出手機,看眼自己先前早已列好的各項條款,腦中迅速過一遍,思索是否還有添加的必要。
一時無人開口,奚瀾譽垂眸,將桌上那根奇楠沉香點燃,一瞬,室內被那涼而甘冽的氣味覆蓋。
寧枝輕輕深吸,再呼出。
她知道,奚瀾譽在等她開口。
五分鐘後,寧枝調整好心情。
她坐正,清清嗓子。
“奚先生,關於我們假同居的可能性,我這邊大概列出以下三點。”
“首先,我自願簽訂放棄婚後財產的協議,你已經給過我報酬,其餘的,我一分不會要。”
“其次,我不會以你妻子的名義行任何便利,更不會做有損你聲名的事情,這點你也大可放心。”
奚瀾譽沒說話,傾聽的姿態。
寧枝繼續說:“最後,在我們同居期間,我會儘量做到隱身,絕不會打擾你的私人空間,更不會乾擾你的日常生活。如無必要,我們可以儘量不見麵。”
室內有種不一樣的安靜,像是風雨欲來,那一霎的平和。
寧枝看向奚瀾譽:“你還有彆的要求嗎?”
奚瀾譽掀眸看她一眼,黑眸深沉,鏡片過濾下的目光冰冷而漠然。
真是無法捉摸的人。
分明是他主動提議,現在滿臉不在意的也是他。
寧枝想了想補充,“如果有一些例外情況,譬如要占用你的私人時間的,我會儘量給予一定的報酬。當然,”寧枝喝口茶,接著說,“你的時間估計比較貴,我不一定買得起,所以我希望可以分期支付。”
奚瀾譽起身,從那銀質煙盒裡摸出根煙,站在窗邊點燃,嗓音低沉,帶著點煙草浸潤過的沙啞:“理由。”
寧枝咬唇,偏頭看他。
他分明知道原因,卻要她在他麵前再複述一遍。
真是過於惡劣的人。
毫無同理心。
她攥了攥拳,再次開口,“跟你聽到的差不多。媽媽過世後,外婆的甲狀腺出問題,後來好不容易穩定,隻需按時服藥,結果這次體檢指標又不正常。甲狀腺與心情有關,她雖然嘴上說不會催我們,但心裡一定在偷偷著急。”
“說實話,雖然要理性看待,但我不敢保證,這次指標的升高跟我沒有一丁點關係。”
奚瀾譽將煙夾在指尖,煙霧從窗口緩緩飄出去,輕緩的一團。
像她此刻的心情,隱隱不安,毫無把握。
寧枝抬頭問奚瀾譽:“除了何姨之外,你有那種對你來講很重要的人嗎?重要到,你心甘情願為了她做任何事。”
奚瀾譽似是嗤了聲,又似乎沒有。
半晌,他冷漠開口:“沒有。”
寧枝了然,怪不得他這樣缺乏人情味,“我有。所以,如果你今天不答應,我還會想彆的辦法,直到說服你為止。”
那根線香一瞬又變了氣味,輕淡而飄渺,像冬日雪山,迎風冷冽的第一口寒氣。
奚瀾譽啟唇,短促的笑了聲。
不像是愉悅,倒像是嘲諷她的貪妄。
寧枝指尖扣了下掌心,感覺身上血液的流動越來越慢,熱量在消散,有種強撐過後,終於失望的脫力。
北城開始下雨,夏天的驟雨迅疾且猛烈。
天色一刹昏暗,風雨如晦般。
奚瀾譽在此時開口,那嗓音隔著雨霧,低沉慵懶。
但格外清晰,穿過這暴雨,有讓人為之一振的力量。
“誰跟你說,我會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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