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這幾日的生死與相處、或是方才追來的路上、也或是方才與他相聊之時,練師突然之間發現,或許和孫權的距離沒必要刻意保持得那麼遠,以一種新的認識,重新交這個朋友,又有何不可?她能對呂蒙好,為什麼非要特彆地去疏遠孫權。
欲蓋彌彰。
孫權的嘴角明顯漾起一絲弧度,像月牙一樣彎彎的,雖是看不見他的眼睛,也能朦朧地猜測他眼角的笑意。
“不喜歡?那,阿權?”步練師微微垂首,嘗試換個稱呼。
孫權恍一臉紅,說話都有些磕磕巴巴:“好好好,好了。練師依本心而喚便好。”
“嗯。”練師抬眸凝視他,竟也不知覺地笑了起來。
孫權透過緇色絹紗,那彎甜美得沁人心脾的笑容收入他的眼底,他多想取下絹紗,沒有隔閡地凝眸眼前的姑娘。
不知不覺中,仿佛片刻的記憶蕩然失蹤,再反應過來,絹紗竟真被他抬手取了下來,隻是,還未睜開眼睛。
而隨著孫權的眼紗垂落,練師從驚訝驟然化為花容失色,她心下擔心也許是這聲‘阿權’讓孫權想起了什麼,是不是認出了她,她此時仍然害怕與孫權相認,恍惚中,她不禁後退了兩步,目光也有意回避孫權俊朗清秀的麵龐。
孫權雖未睜開眼,但敏銳的聽力讓他察覺到這一切,他立刻將麵龐側開,旋身尋找清風拂來的風向,待尋得風的蹤跡,他仰麵而沐,和煦的陽光傾灑在他的睫毛上,隨清風淺漾。
“明日是二月二十五,江東花神之節。曲水春盛,華燈初上,一定很美。練師,陪我去轉轉好麼。”
練師恍惚中回眸看見沐浴在清風煦陽中的孫權,心中百感交集。花神節是江東獨有的節日,她自小生長在江北,隻是聽聞過,這是江東子民祈求子嗣昌盛,祭拜花神的佳節,是地廣人稀的江東百姓最淳樸最深厚的祈願寄托。
“好。”練師靜靜地凝視孫權,眸中盈盈。
次日清晨,步練師換上一襲漸變緋色曲裾,裙裳如灼灼桃花,衣襟卻若淡淡粉蕊白梅。
時已近午,她靜靜等候在府前,直到聽到急促的鳩杖觸地聲,才看到孫權滿身歉意地趕來。
“抱歉練師,今晨收到阿兄來信,害練師久等。”孫權一手持鳩杖探路,一手扶著堂壁廊柱,以最快的速度向她走來。
“彆急,時辰還早著。”練師上前迎他,卻猝然看見孫權身後不遠處,跟著一個‘冤家’。竟是呂蒙。
練師扶住孫權時,他似是長籲一口氣,不再急促奔赴,便喘息解釋:“幼平今日有要事在身,卻又不放心我們單獨出去遊玩,所以、所以……”
呂蒙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委委屈屈,他此刻看到孫權都快應激了:“所以所以,我會離你們十尺遠!”
孫權不停地搖頭,呂蒙不停地叉腰,隻有步練師不停地歎氣。
時近午時,街市上卻愈加熱鬨。
畫橋庭榭,人聲鼎沸。沿街叫賣的小食攤販絡繹不絕,曲水岸盛放的白色櫻花擁著熙熙攘攘人潮,花香與人聲的動靜交映,一派繁榮昌盛之景,沒人能將此景與亂世流離聯想在一起。
對於鼎盛千年的中原腹地而言,江東猶如鳥不拉屎的窮鄉僻壤。但在這亂世之中,中原流民第一個想到的倒是渡往江東避難,隻因江東相對安寧。無屠城、無饑荒,便已是天堂。
步練師看著眼前的繁華之景,滅族之痛情難自抑,淮陰一帶曾也富庶繁榮,可如今竟落得城破樓空,士族家破人亡、貧民人相易子而食的地步。
“練師,這個送你。”
練師雙眼噙淚,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