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東風華錄》全本免費閱讀
孫策挑目而望,竟是張紘風塵仆仆自吳縣趕至山陰,彼時仲春雨疏,淅淅瀝瀝,張紘衣衫半濕,眉發胡須儘綴著萬千晶瑩的星星,忙招手道:“將軍且慢!將軍追隨袁術麾下多年,縱百般曲折,終是其臣屬。於中原而言,定視作賊黨。將軍為今之計,當書與袁術相勸,待勸之無果,即起而討之,以向朝堂表忠心。非貢品方物即可!”
孫策垂眸深思,揮手道:“子綱先生所言甚是!然,朝堂方物當貢,勸書亦當作!子綱文學深熟,便將有勞!”
張紘從懷中取出一卷布帛,雙手呈道:“紘於路中已草擬,將軍請閱!”
眾臣聞言,驚詫的目光無不向張紘投去,他色厲內荏神光堅定,灰直的胡須與滿身微雨朦朧相共,似雨仙降臨,為孫策指引明路。
孫策將布帛攤撫於桌案而細閱,書卷之長,一案難呈之。氣勢之宏,孫策驚歎不絕。
隻見那飄逸肆狂、傲如蒼山勁鬆的墨中書寫道:"蓋上天垂司過之星,聖王建敢諫之鼓,設非謬之備,急箴闕之言,何哉?凡有所長,必有所短也。去冬傳有大計,無不悚懼……今備、繇既破,操等饑餒,謂當與天下合謀,以誅醜類。舍而不圖,有自取之誌,非海內所望……尊明所見之餘耳,庶備起予,補所遺忘。忠言逆耳,幸留神聽!”
孫策讚歎不絕,將諫書已禮收執好,沉重而威儀地以親手交給陳武。陳武單膝跪於地而接之,護在身側。
孫策目掃堂內諸臣,道:“高承、劉由,你二人且速速暗去許都!”
“喏。”高承與劉由皆微聲歎息,不得不領命。看來,孫策還是考慮張昭的建議,但也不落張紘的諫言,如此雙管齊下,萬無一失。
此二人離去後,孫策毅然揮袖令道:“傳令,令督軍校尉徐琨,即刻整兵三千,待時西進宛陵縣、取丹陽郡,逐其太守袁胤而代之。征虜校尉呂範,擁兵一千赴鎮曲阿,為其後援,寇威校尉孫河,鎮守京口嚴防江線,阻絕袁術與廣陵郡守之南下圖謀,並援徐琨後勤糧草。”
陳武拱手而道:“喏。”隨後即刻起身離去堂內,草擬軍令,派快馬加急送往吳郡,令徐琨與呂範即刻啟程行動,刻不容緩。
孫策又與堂下諸臣而令:“會稽郡丞陸昭、功曹虞翻,與長史張昭共鎮會稽。正議校尉張紘,歸吳縣與府君朱治共鎮一郡。平虜校尉李術、先登校尉韓當、武鋒校尉黃蓋、彆部司馬呂蒙,各領兵督水師步騎營,必備而待北上,斷袁術而奪丹陽!”
“喏!”諸將臣共領命而道,氣勢震天,洶湧澎湃。
孫策遠眺堂外長空,吳郡、丹陽郡地圖闊然浮現眼前,京口、曲阿、陽羨、烏程,恰為一字南北長線,與丹陽郡相望。此戰,他勢在必得。
待眾臣皆去,唯獨張昭、張紘仍坐於堂中,這二人皆為江北名士,是孫策麾下名望最高者,目光相一對視,似知對方心之所想,幾番眼神交替下來,終是張紘拱手而道:“將軍此行取丹陽,莫要輕騎快乘,遠絕千軍。”
孫策看向張紘,似是察覺他想說什麼,撇嘴道:“子綱此言何意?”
張紘斂眸而凝聲,道:“主將乃籌謨所出,三軍所係,不宜輕脫,自敵小寇。願將軍重視這天授英姿,副四海之望,莫讓將臣擔心。”
這倆一個比一個能叨,尤其是張昭在會稽戰後便已教訓過他,孫策憋著一口委屈之氣,遙指張昭,反問張紘:“他,與你道了何事?”
張紘搖頭:“三軍皆知固陵之戰中將軍單騎衝鋒,破會稽後又親自率兵追王朗遠至候官,世人道是將軍英勇似項籍,實為貶也,將軍該省之。”
孫策撇首不語,這些話他聽得多了,但他生而好戰,二十三年一如既往,終是一時難改。
張紘沉聲長歎,緩緩起身移步至孫策身旁,匕首倒刺入其桌案三分,道:“戰場之中,兵法詭道,尤不厭詐。”
孫策斜眸思忖,未及半晌,張昭將匕首拔出桌案直向孫策而刺,孫策反應敏捷身形一閃,卻敵不過張紘離他近,武器已抵在他脖子上。
“將軍,要防此刃。”話音未落,張紘將帶鞘的匕首丟到孫策的案桌上。
孫策不可置信地看那匕首從張紘手中丟落,卻見張紘的眼神十分誠懇,既是長者的關懷,也是臣下的擔憂。他似有動搖地掀眸向張昭看去,張昭立刻抓住這一刹那,道:“將軍素好獨騎輕裝而戰,可戰場無眼,敵人一次不能傷你,二次、三次,未必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