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趙東跑過來問道。
“著火了,人為的!”李全停頓了數秒,咽了口唾沫答道。
“人為的??”趙東一愣後,隨即岔開話題問道:“那人怎麼樣啊!”
李全聽到這話,半天沒吭聲。
“到底怎麼樣啊?老於有沒有事兒啊?”趙東急迫的追問。
“……桂琴和孩子,當場就被拍在了火場裡,消防那邊就拉出來兩具屍體。”李全聲音顫抖,抬起頭,雙眼通紅的看著趙東說道:“老於在搶救……!”
趙東聽到這話,用力的捏了捏李全肩膀,同時心中也極為不好受的說道:“大過年的,怎麼他媽的出這事兒了!”
“至於嗎?啊?東子,至於嗎?就他媽一塊地,至於殺了人家全家嗎?啊?”李全抬頭看向趙東,十分憤怒,十分不解的吼道。
“……!”趙東看著李全,默然無語。
“咣當,”
就在這時,大夫推開搶救室的門,張嘴喊道:“誰是李全,誰是工廠財務!”
“我是財務!”站在門口的一個中年,舉手說道。
“病人……有話說,你們進來一下!”醫生停頓了一下回道。
“扯淡呢?我們這幫親戚還他媽沒進去呢!”
“哇!老於啊,你咋說走就走了!”
“讓我們進去!”
醫生的話剛說完,走廊內霎時間亂套,有哭的,有喊的,十分鬨人。
“都彆吵吵了,是親戚還不尊重病人意願?那個叫李全的和財務趕緊進來!”大夫再次喊了一句。
一分鐘以後,財務和李全走進手術室,於文全身焦糊的躺在手術床上,全身的治療設備都已經下了,他躺在那裡,雙眼明亮。
“孩……孩子……和桂……桂琴怎麼樣?”於文聲音沙啞的問道。
“沒事兒,沒事兒,都好著呢,在病房呢,已經出了特護間了!”財務看著於文這個老哥們,雙眼瞬間通紅,眼淚從皺紋中央流淌。
“那就……好……好!”於文費力的點了點頭,隨後叫道:“老李……你咋不跟我說話呢?”
“你說吧,”李全胸中憋著一股勁兒,眉頭緊皺的看著於文回道。
“我17歲進了公家酒廠,28歲獨立成包,到今年我乾了二十多年。當初一腔熱血,如今唯有遺憾……全,我死了無所謂啊……廠子沒了……我閉不上眼睛。”於文伸著掉皮肉的焦糊手掌,抓住了李全的手。
“恩,我怎麼做,你能閉上眼睛!”李全低頭看著於文,快速回道。
“經商,鑽營,我隻服你一人。天兒……你我二十多年友情,如今你老友歸去……不求其它,惟願你能接過酒廠……!”於文眨著掉黑色渣渣的眼皮,雙眸充滿渴望。
“行!”李全咬了咬牙,指著地麵說道:“文波,我乾了!但不是為了酒廠,而是為了二十幾年前,我認識的那個於文,一直沒變過……!”
“財務老劉有證,擬股份轉讓證明,我於文本人,願無償將昭化酒廠百分之85的股份,一次性……!”於文言語微弱,看著財務催促道:“寫,你寫啊……!”
“好,”
財務滿麵淚痕,拿起救護病房醫用的記錄本和筆,蹲在地上,唰唰的寫了起來。
“咳咳……!”於文大口咳血。
“設備給你上上吧?”醫生雖見慣了生死,但也內心動容。
臨走之前,送我的,唯你一人……!”於文拉著李全的手,緩慢的閉上眼睛,獨自呢喃:“霄霄死了,桂琴也死了……你們騙我……我……我……謝謝!”
“吧嗒,”
手掌垂落,於文堅持到這裡,協議簽了,氣兒也散了,人死了,離開了這個世界。
……….
李全行屍走肉般的離開了搶救室,一頭鑽進樓梯間,手裡攥著那份帶血的協議,身體縮卷在台階之上,無聲痛哭。
“叔,叔!”趙東看著李全心如刀絞。
“小東啊,咱們他媽的這幫人……都把自己活沒了,你知道嗎……我不如老於,我真得不如他……!”李全鼻涕與眼淚橫流,滿臉皺紋的看著趙東。
趙東聽到這話,無言以對。
“將近三十年的守望啊,就是活人也他媽變成雕像了……誰能做到啊……誰能啊?我不如他啊……!”李全徹底崩潰,因為他不光失去了一個老友,更失去了一個他所欽佩的人。
全叔做不了隋文波那些事兒,所以欽佩,所以悲慟萬分……
趙東從沒見過李全如此悲傷,而且,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勸,兩個人坐在樓梯間的台階上,躲在這不見陽光的地方,好像被憋到死胡同裡的耗子。
這個大年三十,慘烈無比,到了夜晚時,百花齊放,煙火點亮了夜空。
而有那麼一群人,他們或早或晚的離開了這個世界,卻好似留下不停環繞耳邊的餘音……
時光荏苒,我們流失了歲月,卻從未曾蒼老了理想……
老於,老友,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