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懷禮回神,強行擠出一抹笑容。
“煙兒還沒睡?”
“睡不著”,秦煙走過去,坐在他身邊的石凳上,“爹爹在想姐姐?”
秦懷禮點點頭,“怪我沒用,若早日為她尋一樁稱她意的親事,她也不必受這種苦了。”
秦煙看著他憔悴的側顏,眼睛發酸。
秦絡走錯了路,他的仕途算是到了頭,他非但沒有半絲責怪,反而愧疚自己沒給女兒最好的。
父母之愛,總是心懷虧欠嗎?
可她也見過冰冷的親情。
秦煙不由得紅了眼眶,“王家不養無用的女兒”,這是她聽過的最冰冷的話。
“爹,你打算怎麼做?”她輕聲問。
秦懷禮的一雙手局促地在腿上抓了抓,“為父官兒小,也沒識得幾個能在王家說得上話的人,隻能……隻能親自上門去求王家網開一麵,除了這個,我也不知道還能為你姐姐做些什麼了。”
猶豫一瞬,秦煙鼓起勇氣,“爹爹,女兒有辦法。”
***
每年三月初四,樓觀寺閉門謝客,對外稱是九天娘娘俗世的誕辰,全寺僧尼要潛心為九天娘娘誦經一日,外客不得打擾。
隻有極少人知道,這一日是太尉府二姑娘的忌辰。
聽聞太尉府這位二小姐伶俐慧黠,極得太尉寵愛,卻在八歲那年患了急症,禦醫守了七天七夜,還是沒能從閻王手裡搶回二小姐的命。
太尉夫人顧蘊悲痛欲絕,在樓觀寺裡設了靈位,終年供奉。全寺僧尼在大殿內為二小姐誦經超度時,太尉夫人獨自守在佛堂裡抄經,不許丫鬟婆子來打擾。
顧蘊身著黑紗披衫,靜立於一盞供桌前,手持朱筆,正手寫一卷《地藏本願經》,經文她早已爛熟於心,不必對照經書,仍可一絲不漏地默寫出來。
兩側燈火淒迷,映照出她那高束的發髻中絲絲縷縷的霜色。
曾經名門望族追著求娶的潯陽顧家大姑娘,先是失去二女兒,又在中年時,失去了她的五姑娘,發中霜雪皺生,一夜之間,似蒼老了十歲。
她持筆的手勢依舊端方雅致,長長一卷《地藏本願經》,寫到一半時,她的手已經開始發抖。
她孜孜不倦,繼續往下寫。
“汝母在生,作何行業?今在惡趣,受極大苦。”
寫到這句,她心痛如絞,不由落下淚來,暈濕了一小片紙。
忽然,從旁邊伸來一雙手,奉上一盞熱茶。
她隻當是陳婆子,她總是憐惜她,看不得她哭。
目光未斜,手上動作也未停歇,“我不渴,下去吧!”
一側捧茶的手也一動不動,顧蘊停下筆,偏過頭去。
是個穿灰袍的小姑娘,頭上戴著頂尼姑帽,一頭烏發太過繁茂,尼姑帽兜不住,漏了一蓬在外頭。小姑娘膚白若雪,一雙眼烏黑澄澈,含著黑曜石一樣,直勾勾將她望著,眼周浮著一圈淺淡的紅,對視的這一瞬,那紅又深了幾分,眼睛裡凝起淚意。
顧蘊迷惑不解,望望四周,不明白這小姑娘怎麼冒出來的,“你是這廟裡的人?”
秦煙想不到自己還能見著前世的母親,一時悲傷難抑,她又很快想起正事,抬手擦去淚水,“母……夫人,小女姓秦,是禮部主事秦懷禮的二女兒。”
初見這小姑娘,顧蘊心中升起莫名的親切感,並不責怪她的莽撞,“這兒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快回家去吧!”
“夫人”,秦煙忽然跪下用力磕了三下頭。
“小女出現在此處,也是逼不得已。王承大人家的三公子毒殺親哥,卻讓我姐姐頂罪,我父人微言輕,已是不知怎麼做才能救出姐姐,母親也被氣病在床。求夫人可憐天下父母心,為我姐姐主持公道。”
秦煙在來時的路上就已經把求情的話想好了,避免還未說完就被下人拖出去,她得快速讓母親領會她的來意。
顧蘊沒有心力插手這樁閒事,推拒道,“恩怨是非,自有官府主持公道,又豈是我一介婦人能夠插手的,姑娘請回吧!”
“夫人”,秦煙不肯起來,還要繼續求情,顧蘊煩她夾纏不清,開口喚陳媽媽。
等陳媽媽她們進來,她就再沒有機會了,情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