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榮光
若說林如海上輩子的表字,卻是林老爺在他加冠之年起的。‘如’字,卻也沒什麼深意,不過是行將就木的父親給兒子的祝福罷了。
如,取如意之意,卻不是聖上所期望的‘如意’之臣,而是期望後背能萬事如意。
可這世間,又怎麼會存在萬事如意呢 ?
不過這一世林如海的表字卻是聖上親筆禦題,原本隻算是龍椅之上那人順手而幾筆的勾勒,落到如今已是無爵位承襲的林如海身上,於一個讀書人而言,未及冠便金榜題名,禦筆欽點探花,還賜予了表字,這實在是莫大的榮耀。
與之相比,倒是得了狀元的王良,那風頭都要遜色三分。
三甲已定,自是少不了例行的跨馬遊街,這幾位皆是文人,要登上那等高頭大馬自是不易,宮裡都給每匹馬預備上了馬凳。榜眼似乎還沉浸在喜悅之中有些回不了神,由著人換上新袍子,迷迷瞪瞪的被人扶上馬去。
而林如海卻是不同,並不用那凳子,自己便十分利落的翻身上馬。如今雖有君子六藝,但是終歸更重文試,其它技藝多為涉獵便可,若是上一世的林如海,定然做不到如此。然而這一世他自回來之後便開始習拳腳,隻圖強身健體,對於騎射之事也學了起來,也是他林家家大業大,若不然在姑蘇這等的水澤之國,要找個地方遛馬射箭,也是不容易。
至於自小乾過農事,而早年又常奔波各處兜售炒貨換取銀錢的王良來說,雖說江南一帶交通多依仗水道,但他確也是小小年紀就會騎馬了,且騎術甚可,是以上馬的技術也格外瀟灑。
聖上與柳太傅遠遠看著這幾人騎著馬,依次被牽出宮門去。
聖上見林、王二人上馬的英姿利落,不由含笑對太傅大人道,“看來今日點的狀元與探花,非是能在翰林院中撰文,想來也必能配整秋獵的……江南雖遠兵戈,卻也有英才。”
柳太傅也有些意外,江南一帶的學子誠然是俊傑,但也多似江南之地一般溫厚,多給人風雅文人之態,不似北地而來的人,他見聖上高興,於是也恭維道,“恭喜聖上覓得良才!”
話畢,柳太傅才想起來,林家世代公卿,興家之時也是因為戰功而起,隻是後麵子嗣單薄,又有皇恩浩蕩,漸漸的才離了兵戈定居江南,專心致誌培養後人念書。
若是京城之中熱鬨的日子,會試之後的發榜之日算是一個,而這殿試之後的三甲巡街就是更熱鬨的大日子了!
但凡識上幾個字的都要來湊熱鬨,所謂士農工商,士排第一,而禦筆欽點,跨馬簪花遊街,便是天下學子的至高的追求之一。
“姑蘇可真是人傑地靈,今年竟是出了一個狀元!一個探花!”
“這探花郎多年年紀?還真是同那戲文裡一般,又俊朗又年輕!”
“年輕你也莫要想了,這是榮國府的姑爺,據說還未加冠呢!”
“這你可不知……正是未加冠,聖上還親自賜了表字!聖上取的!”
圍觀諸人你一言我一語。
雖說狀元與榜眼亦是各有千秋,奈何眾人皆愛好顏色,又兼之林如海家世顯赫,實在是難得一見的不敗家的世家公子,是以到了最後話題多半也是圍著他轉,及至多年之後坊間還是有著姑蘇林氏美探花的傳說。
說來也怨不得眾人念念不忘,實在是至此之後十餘年,國中卻再也沒有出過此等又年輕又美貌的探花郎,人們再看三甲跨馬巡街,總也要將林如海拉出來比一比,是以林如海也想不到自己這‘美探花’的名聲,反是一年比一年又大了起來。
風流才子,人人都愛,可惜這風流才子,卻是已然家有家有嬌妻。
眾人隻見這探花郎君駐了馬,仰頭看著那二層小樓上的花窗,人們隻隱約看得見窗後似乎有一家人,奈何有著雕花阻隔,卻看不見那人的模樣,隻能憑著猜測,此人必是探花的紅粉知己疑惑是家人。
直到了日頭偏西,這一場盛大狂歡才結束,三人原路回了宮,再去謝過聖恩,又得了三日之後鹿鳴宴的命,這才各自出了宮門,還家而去。
王良是同林如海一道回去的,本以為今日林如海必定會與他小酌一番,一如他們之前約好的一樣。可不知為何,方才到了林家的宅子,林如海便推脫自己疲累,要王良也回去好生歇息,他們明日再敘。王良也隻得一人回了自己的小院,相比於白日裡在那街道之上的萬人簇擁,這林家的小院,顯得淒清寂靜。
王良近前一看,門上的鎖卻是不見了,一推大門,竟是也未從內裡上鎖。
開門之時的動靜引了一人出來,卻是笑盈盈的半夏,隻見半夏笑盈盈對屋內一人道。
“狀元娘子快些出來,小的未曾說錯,此番還真是狀元公回來了!”
王良隻見內裡走出一人來,雖是樸素的衣裙,但可見是精心妝飾過了,愈發顯出她的美貌嬌豔,若不是這一身衣裳不夠華貴,誰又想得出此人是一村婦呢?
“芸娘?你幾時到的!”王良見了妻子,早已忘了院中還有半夏這一小廝在,幾乎是飛奔過去,拉了女子的手,方才肯定這不是自己的幻覺。
“狀元娘子前日就到了,我們奶奶怕狀元公見了分心,便不敢告訴您,還望狀元公恕罪……這……小的便先下去了。”半夏也是頭一遭見這王舉人,如今應該是狀元公如此失態,便也很識相的不打擾二人,自己悄悄退下,又將院門合上。
“我……隨著林家的商船來的,還望老爺莫怪。”芸娘見了丈夫,欣喜之餘,仍舊覺得忐忑。
“這哪裡怪得你……你今日可見了我……”王良哪裡會責怪自己的妻子,隻是自己銀錢不夠,這才無法同林如海一道,連夫人也帶進京中來,獨留她一人在那江南之地。
芸娘眼中含淚,連連點頭。“見了,老爺騎著那馬,威風極了……”
王良見天色已晚,連忙拉了芸娘進屋去,與她將分隔半年的思念一一道來。
今日雖無巴山夜雨,這夫妻二人卻也共剪西窗。
而賈敏與林如海這邊卻與平日無甚分彆,雖說賈敏也是喜悅的,可大約是前世已是高興過一次,對於意料之中的結果,夫妻二人都顯得淡然。倒是下人們都得了賞錢,麵色俱是喜氣洋洋。
相較於林如海今後的仕途,今夜賈敏卻對那王良的妻子更感興趣,其實她早幾日就像同林如海說了,隻是那時他忙著備考,賈敏也隻得暫時忍了下來,如今卻可以好好說道一番。
“這王狀元的娘子竟然隻年長我半歲……他這娘子生得,真是可人。”王良娘子的長相,就是賈敏這個見慣了各家夫人姑娘的人也要讚上一句的,想不到鄉間還有這般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