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自知
翌日, 晨光熹微,難得冬日裡有一個晴朗的好天氣。
天又藍又淨,寶玉早早起了, 就去看稻香村那邊住著的李紈的和賈蘭如何了。
稻香村原本的三個茅草亭子被燒得榻了頂, 旁邊的稻草堆子也被燒的隻剩一堆灰, 原本就破拜的柵欄更是被燒斷了, 當下要進稻香村,不必走門了。
被燒過的大門搖搖欲墜,還不如走這種空隙.
“大嫂子還是換個住處, 如今大門都壞了,若是那些歹人再來,可是不妙。”寶玉對李紈道。“不知昨夜裡可有人傷著?”
李紈看了看寶玉,昨夜出事的時候, 倒是在怡紅院躲得嚴實, 不由淡淡冷笑道。
“隻是丟了幾樣擺件和細軟, 他們並未來得及搶多少,如今門守得嚴, 不想再搬動了。就說這園子,就是早前沒被燒,門也隻是個裝飾罷了。”
寶玉見李紈執意不肯搬, 也不便再勉強,又問賈蘭這個侄子如何,聽李紈說賈蘭正在看書, 胡亂誇了幾句侄子用功,就回自己的怡紅院去了。
連原本想要去看惜春的想法都打消了,隻打發個丫鬟去看。
丫鬟回來說惜春還睡著未起。
正巧茗煙也進了園子裡來。
風和日麗的晨間,正是一個抄家的好時候。
於是茗煙帶的正是東府被查抄的消息。
“東府那邊, 正抄家呢!”茗煙在寶玉耳邊,低聲說到。“來的是上次抄家的方大人……”
寶玉早已過了恐懼驚慌的時候,當下卻是心如死灰,麵色平靜,還與茗煙分析到。
“這大人是禮部的,比較客氣,上次抄家沒有叫那些當兵的打雜,隻是叫那些奴婢小廝,將東西一樣樣搬出來。”
“這可不是自己抄自己嗎?”茗煙詫異,二爺這是要做什麼!?
寶玉卻是邊笑著笑著就又哭了,對茗煙和一旁的麝月道。
“我記著,好些年前了,鳳姐姐大半夜帶了人來找東西,那個時候王善保家的得罪了三妹妹,三妹妹罵她們,若是如此,總有一日會被抄,可見如今都應驗了。”
麝月聽著也跟著掉眼淚,用帕子擦了眼,又道。“二爺這是糊塗了,也不是幾年前的事,當下隻是東府裡的事,與咱們府上何乾?”
不料寶玉看了麝月一眼,又看看自己花木凋零,隻剩枯枝的院子,答到。“何乾?都是姓賈的,早晚而已。”
寶玉又催促麝月,麝月隻得叫了院子裡的丫鬟來,將事情交待了。
“你們將東西都收撿出來,堆放在院子裡,一會兒真是有人來了,免得將人嚇壞了。”
“二爺?!”聽了這話,丫鬟婆子們皆是驚慌失措,臉都瞎白了。
“收東西去!”原本坐著的寶玉難得拿出嚴厲的聲調,又對這一乾人道。
“你們都是賣了死契的,我如今就是要放你們也來不及了。主仆一場,隻能保你們少受些驚嚇,關好怡紅院的門,將東西收了,堆出來!”
麝月又在旁說到:“一會兒子官兵來了,莫要慌亂,莫要哭,免得惹了官爺,吃虧的也是你。”
丫鬟們見寶玉如此吩咐,也知自己逃不過,邊哭著邊將能收的東西都收了。
寶玉又叫他們找了厚實衣裳穿起來,不必穿太好,免得一會兒官兵來了,見他們穿的好了,又叫人將衣裳脫下來。
怡紅院裡的人,哭過一場後似是又陷入了讓人窒息的沉默,大家都安靜換著衣裳,穿上棉鞋,像是在為自己預備喪事。
賈蘭也不是時時刻刻都能讀進書去,當下賈府已是到了這樣的境況,若他當真讀了書,將來又能何處去考科舉。
“母親,二叔那邊正忙著收東西!”賈蘭問母親李紈道。
李紈看了看一片焦黑的院子,反是安慰兒子。“我們院子裡還有些什麼?也沒多少好收的,你父親早早走了,官兵不會與我們娘倆為難。”
李紈從未覺得死了丈夫是這樣的好事,她是朝廷認證的節婦,早前她就與家人打聽過了,就算賈府裡出了什麼事,蘭哥兒還小,朝廷也不會與他們孤兒寡母為難。
故而整個賈家,李紈是最盼望賈府出事被抄家的人,她們娘倆也好出去單過,若不是她早早送了一分家資出去,再耗下去她也不剩幾個錢了。
李紈怕兒子太小,心裡藏不住事,故而不能與賈蘭詳說,隻能安慰兒子讀書必定有用,要他好生進學。
至於賈赦賈政兩人,日子卻是照舊過著,賈赦更是做了一桌子好菜,畢竟當下的日子,就是吃一頓少一頓了。
方大人抄家,那是一回生二回熟,一早上就把寧國府收拾清楚了,等過了晌午便又來料理摘了牌匾的榮國府。
“這一家還算有些先見之明,早早自己摘了匾額,免得如今被砸了丟人。”方大人進大門的時候,看著頂上那一個‘賈府’的匾額,很是譏諷了一番。
老大人揉了揉有些酸乏的胳膊,叫下人扶著,兩列官兵開道,大搖大擺走了進去。
看來這賈府的眼力見不隻在牌匾上,除了那兩個當家老爺,家中的幾個小輩還算自覺。
他們還沒抄撿,就將東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可算是省事。
當然,這府上與那寧國府差不多,不過一個空架子,園子是修的不錯,但是也不剩多少東西。
隻是最後點人的時候,大家也才察覺主子少了一個。
寧國府那邊的四姑娘賈惜春,不見了人影!
入畫被一群官兵團團圍住,差點連話都說不明白,結結巴巴。“昨兒夜裡來了強盜,又著火了,四姑娘不見了人。”
“好端端的,一個大活人何處去了!”方大人很是憤怒,這賈府還會藏人不成?!
“大人,會不會被強盜擄走了?”一旁跟著來的副手連忙安撫他道。
入畫又抽抽噎噎答話,“奴婢們都院子裡沒什麼好東西,又離門遠,強盜沒來這邊,昨兒我是親眼見姑娘睡下的,還念了一會兒經,許是那強盜半夜裡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