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流放
今年的正月過得很快, 轉眼就到了二月裡,二月二龍抬頭一過,朝廷中要流放的犯人也紛紛上了路, 賈環檢舉家人有功, 加之年歲稍小, 故而也沒有重判, 隻網開一麵放了出來,叫賈環自謀生路。
而榮國府裡襲爵的賈赦、在外做過員外郎的賈政、還有年近加冠的寶玉、賈璉之流被發往最先的祖籍東北方向。
寶玉隻在年節之時聽說那邊會送些過年要用的祭品和節禮,路上快馬加鞭要走上好幾個月。卻不知他們用腳, 一步步走過去,又要幾時?
臨行之前,襲人和麝月花了銀子,總算又見了賈寶玉一麵, 她這次來, 給賈府的幾位爺都帶了一件厚衣裳, 現如今已經有了判決,兩房的父父子子都搬到一處關著。
麝月見寶玉又瘦了, 胡子比之過年時又長了一截,顯得整個人滄桑無比,哪裡還是那個麵如中秋之月, 色若春曉之花的公子哥。
襲人連忙苦中作樂,安慰麝月和寶玉道:“好在是往東北去,不是打仗的西北。隻是奴婢聽說那邊的冬天冷得跟什麼似的……”
在襲人道概念中, 去東北總比去西邊好,去了西邊,指不定就被抓了壯丁去充軍。
然而在西北的將軍們,又怎麼看得上, 寶玉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公子哥?寶玉傷春悲秋,連隻雞都殺不得,更何況刀刀見血的戰場?襲人實在是多慮了。
寶玉也反過來安慰兩個丫鬟,“那邊總也還有一個祭田莊子,也能活吧?”
“二爺莫不是還要自己種地?!”寶玉平日裡喝口水都要人倒了放涼,又怎麼能種地?
寶玉聽了麝月這話,無奈的直搖頭,看來麝月就算出去了這麼久,還是沒有適應過來,自己已然不是榮國府的二爺了。
寶玉又勸二人,“如今我已不是富貴之家,能有一口吃食便成,你們不必跟去了,自己想法子過日子吧!”
麝月卻還是想跟了一起去,寶玉又勸了好一陣,直到獄卒來催促離開,兩個丫頭才與寶玉磕了頭,互相扶持著離去。
寶玉他們是二月初五出的門,一道從監牢裡出來的還有一些王家人,隻是王家是往南邊走,就連出京城都不是一道門。
他們不過在監獄門口互相看過一眼,連誰是誰都沒認清楚,就一南一北,被官差押解著離去。
賈赦和賈政並一個賈璉,身上都帶著號枷,磨磨蹭蹭走了半日,才氣喘籲籲走到北門。
一路上有些小孩見了帶號枷的幾人,又臟又邋遢,便會上前來吐口水。
說也奇怪,大約是賈赦實在長得太過不討喜,口水多是往他身上吐的。
好容易到了北城們,官差與守門的士兵打了個招呼,押著幾人過了門關,就算出了京。
鋪麵的春風吹來一陣米香,原來是不遠處城腳根有一片粥棚。
“官爺,這是林家就要辦喜事,這一月,日日在城門施粥呢!”有個好事的老頭子,見幾個官差往那邊看,便多說了一句。
官差又趕著幾人往那邊去,上前看了兩眼,便對同事道。“我瞧著這粥也實在,可不知清湯寡水的樣子,讓他們吃點,一會兒免得路上走不動。”
另一人也深以為然,這樣他們便可省下一餐飯的花用。雖說襲人早已打點過銀子,但他們也不是是什麼富貴之人,能省一點是一點。
於是官差便暫時卸了賈赦等人的號枷,叫他們喝粥。
施粥的人扔出了這是賈家人,便多添了幾碗,還端了些小菜過來。
差爺們先吃了,才將剩下的給押解的犯人用,賈赦等人早在那牢房中吃了苦頭,半點不嫌棄,用得著正香。
年齡較長的官差見賈赦狼吞虎咽,剩下的菜頭都不放過,挖苦他道。
“以前我當差的時候見過您老人家一麵,那是您覺著酒店府鴨子沒做好,鹽放得不夠,正找麻煩。如今真是……風水輪流轉!”
這官差那時候也在那家館子,見賈赦的小廝將一盆鴨子,兜頭就扣在了店家夥計的頭上,那一塊塊肉,真是可惜極了。
賈赦已是被挖苦慣了,並不搭話,隻埋頭吃東西,官差見沒什麼意思,就也不再挖苦,到了午間有些走困,兩個官場便決定眯上一會兒,先將這號枷給幾人又帶著,在不知誰人升起的火堆旁邊,背靠著背,打起盹來。
不知過了多久,賈赦還在那兒數著那粥棚送了多少碗粥,一麵數一麵算著錢。
“若我說我們那妹子,還真是……女生外向,女生外向啊!”賈赦心裡定然是酸的,施粥可是個耗錢不討好的活計。
這妹子願意在來往乞丐身上花這樣的錢,卻半點不想著賈家,可不是活該被念叨?
“喲!感情您老人家賣了女兒還不知足,沒賣了妹子,很是不甘心呢!”身後有人冷不丁冒出一句話來,原來是兩位差爺歇息得差不多了,正預備著上路。
賈政連忙站了起來,順便還白了大哥一眼,抱怨到:“你就少說兩句,還要走一路呢!”
“各位差爺見諒。”寶玉也連忙向兩個官差服軟。
至於賈璉,大約是以前用‘神仙橋’用得多了,又或者被抄家關大牢嚇破了膽。
賈璉在大牢裡就一直癡癡傻傻的,這一路上不怎麼說話就知道要吃的和解手。
襲人她們原本還想著,一直要送到城門外,但是在大牢門口就被攔住了,獄卒幾句話就喝退。隻能眼巴巴看著寶玉一行人消失在街口。
唯一叫她們安慰的,大約就是賈寶玉不必帶幾十斤的號枷。
林家的粥棚很忙,宅子裡更是人來人往,又要掛紅綢,又要換花木,還要將各處都打掃了。
那個院子都不清閒。
“太太,蘇州那邊又來了幾個船,已經到了碼頭了!”賈敏還沒盤完賬目,就有個媽媽來報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