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夏把班盛帶回去後,他開始接受治療,不再抵抗這一切。在這個學期結束前學校調查出了真相,還給了班盛一個公道,在實驗室一直跟著的項目也重新署回了他的名字。
而那些造謠生事的人,學校對他們進行了記過處分,還勒令他們每人手寫一封道歉信給班盛。
學校放寒假後,林微夏給姑媽打了電話,說要留在這邊,姑媽心疼人,在電話那邊多說了兩句覺得這樣做不值當,她有些置氣地把電話給掛了。
班盛一共做了八次mect治療,電針治療,經顱磁等,筋脈注入麻藥,人一下子就昏過去了。
電針的時候,眉心,虎口,頭頂都要紮針,過程漫長又痛苦,林微夏看著都覺得疼,但她什麼也做不了,隻能默默陪在他身邊。
病情發作的時候,班盛會出現摔東西,手抖,幻覺的症狀,這個時候,班盛的情緒不受控的低落和悲觀。
偶爾光照治療或者生物團體訓練的時候,護士有時會找不到人。
班盛這個時候通常是一個人偷跑出去散心了,林微夏對此習以為常,但這次不同的是他會給她發一個定位。
林微夏知道有時他想一個人待著,所以每次找到人後,她都是遠遠地守在後麵,不上前打擾。
等班盛把情緒消化後她又不厭其煩地把人接回來。
還有半個月過年,積雪開始融化,大街小巷開始張燈結彩,到處掛滿喜慶的紅色。林微夏買了一束紅彤彤的元宵花放在病房裡,整個房間裡亮堂堂的。
班盛剛做完治療,又服了藥,躺在床上,整個人看起來很虛弱,他的膚色蒼白,以至於修長頸部下起伏的血管淡青色更明顯。
班盛坐在床上,黑濕的眼睫垂下來,神情懶倦,淡淡開口:“我又夢到我媽了,還有梁嘉樹。”
在夢裡他想跟他們說話,但沒有人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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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無力感,絕望,懊悔再一次襲來,像一條無形的繩將他捆住,班盛動彈不得,呼吸也顫抖。
林微夏插著花的動作一動,找了張椅子坐在班盛麵前,從包裡拿出一幅卷軸,遞給去,衝他笑了一下,聲音溫和:“我有個東西送給你,你打開來看看。”
因為藥物的作用,班盛整個人像飄在雲層裡,他抬手揉搓了一下困倦的眼皮,隨手打開,視線不經意地一掃,重重頓住——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幅畫。整幅畫的色調很黑暗,透著陰森的氣息,也很寫意,畫中有兩個男生站在隧道裡,其中一個男生個子很高,臉上冷得沒有表情,穿著黑色體恤,他左手拿著一罐藍色的百事可樂,另一個男生個子比較矮,穿著藍白條紋體恤,一頭卷發。
隧道裡一片漆黑,兩邊爬滿了黑蜘蛛,有長了一隻眼睛的骷髏頭,還有吃人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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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個子男孩拽起卷發男發的手,兩人一起穿過黑不見底的隧道向前走,在正前方,有一束光透進來,大片的色彩隱入,忽然明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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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副畫左下角有一處落款,淡淡的鉛字刻在上麵:我與保護我的朋友。
班盛眼底的情緒翻湧,澀意從喉嚨處衝了上來,一滴眼淚滴落在紙上,將朋友兩個字泅開淡淡的字跡。
有很多話想說,卻又說不出一句話來。
林微夏伸手去給他擦淚,笑容淡淡的,卻不自覺帶了哭腔:“原來是你,以前梁嘉樹和我寫信說有一個保護他的朋友,原來是你。”
“阿盛,你不要再愧疚了,我前段時間夢到嘉樹了,他讓我跟你說一聲,謝謝你,謝謝你一直保護他,那件事隻是意外,他說不是你的錯。”
是了,上體育課時所有人都排擠梁嘉樹,嫌棄他過於瘦弱,長得還娘,都不選擇跟他一起搭檔,是班盛裝作自己被剩下,酷著一張臉不情願地跟他搭檔。
在梁嘉樹被欺負時,私下找人去警告的也是班盛。
梁嘉樹上了高中後會經常和林微夏寫信,在信裡他說有了一個保護他的朋友,林微夏一直沒當回事。因為梁嘉樹在初中受欺負時,會經常幻想出一個少年可以幫他屠龍,趕走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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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少年擁有一顆純真且柔軟的心。
班盛怔怔的,對上一雙剔透分明的聲音,心中繩索捆成的結被砍斷,一種悲愴感油然而生。
林微夏口袋裡的手機發出嗚嗚的震動聲,她摸出來一看,是烏酸打來的視頻電話,眼睫一動,然後遞給班盛。
班盛勉強牽了一下唇角,以為是朋友發來的問候,點了接受,“叮”的一聲,傳來視頻接通的聲音,在看清鏡頭出現的人時,笑意僵住。
一張嚴肅的在他夢裡出現過無數次的臉,噤若寒蟬的死寂出現。班盛呼吸困難,像是被人困在集裝箱裡,頭頂是四方的漆黑鐵皮頂,悲傷四處蔓延。
班父穿著藍白的病號服,躺在病床上。一年前他被確診為尿毒症,然後被送進了醫院。因為身患重病,身體臟器功能急速下降,腸胃功能紊亂經常出色,整個人非常容易疲憊,經常出現肺水腫,心包積液的症狀,病發的時候,雙下肢腫脹且排不出尿來,整宿整宿都痛苦得睡不著。
這個病是個富貴病,靠透析活命,但它很折磨人,讓人生不如死,比活生生挨刀還難受。班父有時難受得覺得不如死了算了。
他剛做完透析,班父比他的實際年齡老了十多歲,不像個中年人,像個垂死的老人。
班父的臉色慘白,全身腫脹得像個皮球,他似乎連手機都舉不出來,肌肉無力,臉上多了好幾道皺紋,精氣神大不如前。
比起從前的嚴苛和冷漠,班父整個人柔和了很多。
他剛開口說話,好像牽動了傷口動作頓住,接著費力地從病床上坐直了一點,發出痛苦的喘氣聲。
兩個人誰都沒有先開口,班父嘴唇動了動,似乎又拉不開這個臉,咳了很久,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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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盛低下頭,輕聲笑:“還沒有死。”
“你——”班父明顯被氣到了,胸腔劇烈地起伏著,他一動氣,身上痛得更厲害,整個人直直往後倒,病房內響起警報觸發的聲音,護士和醫生衝進來。
手機倒在床單上,鏡頭被遮擋,什麼也看不見。
隻聽見醫護人員急速救人發出的指令,同時引導病人放鬆,還有他阿姨不停勸人的聲音,以及班父重重的喘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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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知道,三年沒管過他的父親這次打電話來想乾什麼。
半個小時後,鏡頭對準班父躺在病床上的臉,沒有一絲血色,雙眼渾濁,像個一戳就破的氣球。
班父重重地歎了一口氣,他這是在乾什麼?怎麼還因為放不下麵子而跟自己的小孩置氣。自從生了這場大病以來,班父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這病折磨人,也治不好。
就這麼半死不活地吊著一口氣。
這大概是他的報應。
人生一場病,什麼都看開了,他卻依然不敢直視自己的懦弱。
班父看著班盛咳嗽了一聲開口:“阿盛,不管你怎麼怨我,都是應該的。一切都是爸的錯。這十多年來,我一直在逃避失去你母親和對你的責任,錯在我,是我太過懦弱,沒有守護好……你們娘倆。”
“換電話是因為前陣子公司出了事,助理幫我換的,”班父重重地喘著粗氣,臉漲成紅色,眼睛發紅,“你在國外的這幾年,我其實有去偷偷看過你,這麼多年,你也一直沒有動過卡裡的錢。我可能活不長了,最近老是夢見你媽在指責我,我心虛啊,咳咳……我不敢出現在你麵前。”
班盛的頭仰靠在牆壁上,閉了閉眼,另一隻無聲地攥緊拳頭,十分用力,青筋崩起。他一直以為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這些話到底等了多久。
他跟這個世界對抗了多少年,眼睫掛著淚,仍固執地不肯掉下來,隻是漆黑發亮的眼珠是隱忍的紅色。
“要不是你旁邊的這位姑娘來找我,爸還不知道你的病……阿盛,回家吧,家裡人都在等你。你媽的死,隻個是意外,不是你的錯啊。從小我就知道,你是個善良的孩子,是讓我你看待這個世界的善惡變得模糊,是我的錯,沒能做你兒時的燈塔——
“以至於,你一個人在路上走了這麼久。”
班父從一開始放不下臉,到現在一個大男人低聲下氣在那邊認錯,求和。
生病真的能改變一個人,也可能是他真的老了。
班盛仍然沒有說話,腦神經繃著的那根線搖搖欲墜,他閉上眼,唇色蒼白,全身五臟六腑的疼,像是被人生生肢解掉所有器官。
他現在是碎片,不知道怎麼拚接起來。
倏地,緊握著的手機傳來一道清脆的天真的女聲,十分可愛:
是一個全新的生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