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場追殺夜戲拍攝於千傾竹林之中,恰逢金月如鉤,夜明星稀,很是應景。
劇組自四五點便在安排人手掛燈清路,還有群演被副導演帶著踩點。
今晚蘇沉戲份很少,隻需要帶好外套睡袋在旁邊待命就好,但姬齡即將在竹林中踏霜沐月而來,要拍一次極其驚豔的開場。
導演說了要驚豔,兩個字就代表配色打光運鏡等等都得玩了命的推質量。
蔣麓白天睡到下午四點,早早養足了精神,五點去了片場陪其他人熟悉威亞。
他吊在高空飛來飛去,導演則跟上帝一樣背著手到處轉悠。
“竹子上的霜不夠,再噴點。”
“顏色不夠透啊。”
旁邊圍了一圈人,早就不敢回答‘導演這竹子本來就這色了您還要咋滴’了,轉而拿出一長溜噴漆出來。
“我們跟著上色,再紫點還是再綠點?”
“要透,要盈潤,要有露水沾著的感覺,明白嗎,”卜老爺子仿佛在教書一樣,掰了根竹枝給他們看對比:“老竹有老竹的翠,新竹有新竹的碧,景兒好看了才襯得人更好看,先去把那些枯的蔫的都去了。”
大夥兒齊齊應了一聲,各自分工忙活起來。
化妝師們準點到了,給演員們弄頭套發飾,先給蔣麓整好了放他去排練彆的打戲。
蔣麓躥了一半,被親舅舅捉了肩膀。
“你這眉毛怎麼回事。”
少年在老頭麵前早學乖了,這時候不吭聲彆找事裝傻就行。
化妝師湊過來看了眼:“他不一直這樣麼。”
“眉尾不夠挑,不夠揚,”卜老爺子看到後麵都有點嫌棄:“怎麼感覺奶裡奶氣的,往俊了畫。”
化妝師努力忍住腹誹。
大爺!他才十四歲,還沒長開呢!
蔣麓露出被侮辱的表情。
我才不奶!!我一點都不奶!!
蘇沉在片場坐了半個小時,無聊到貪吃蛇都打通關了,轉而去四處轉悠,剛好碰見道具師測試弓矢。
大夥兒看見他都笑著喊了聲殿下,小朋友點點頭,終於習慣了被這麼喊。
“等會兒看戲來咱們這邊,景兒可好了!”
“好,我搬把凳子來~”
子夜既深,鴉眠月沉,驟然有獵犬追吠,馬蹄聲聲。
三架馬車在一眾掩護下不斷加速,身後追兵眼看著距離就要不斷拉近。
“站住!彆廢那個勁了!”
“再逃當場誅殺,聽命還能留條活路!”
“姬逢山,你竟敢叛亂違逆!”
又一聲尖銳呼哨響起,竟有人執刀割斷馬車後索,令數段圓木自廂頂滾落而下,阻擋追兵來路。
混亂裡三架車分頭而行,馬上就要消失在竹林夜色裡!
“不管了,放箭,當場殺無赦!”
“放——”
一時間萬箭齊發,猶如夜風狂作,穿林而過!
追殺陣仗之大,驚得竹林深處的騎牛牧童從睡夢裡驚起,拿鬥笠掩好自己。
伴隨著焰火一般的劈啪聲響,三架馬車皆是身中數矢,追殺者仍緊咬不舍,勢必要把人逼到絕路。
為首將領大喝一聲,高聲震懾。
“姬逢山,你瘋了吧,一個癱子有什麼好保的!”
“你若是親手結果了他,洪大人保你封官加爵,總比現在要快活!”
他剛一說完,脖頸竟被林中銀索器根斬斷,頃刻人頭落地!
兩側追兵還沒反應過來,陸續有馬匹慘嚎摔地,一個個人頭噗通落下!
“停下,快停下!!”
“看清楚了,這林子裡有懸索!!”
“狗日的,我們進埋伏了!”
一時間四處皆是勒馬驚呼之聲,三家馬車早已不知所去,但仍有數人翻身下馬,執意追殺領賞。
此刻驀然風動,有少年的清朗笑聲響起。
“洪老爺是許了你們什麼好處,說給我聽聽?”
眾人執刀抬頭,在月色下看見有蟒袍少年踏竹而來。
——是當年曾伴駕聖上,八歲便獵虎歸來的姬少爺!
姬家真是瘋了,豁出全家的命都要保那個廢太子,他們到底圖什麼?!
隻見他身形高挑,笑容輕佻,足尖隻在竹枝上輕輕一點,隨即便落在銀弦血痕之上。
“現在想保命,還來得及。”
姬齡再開口時,手中彎刀緩緩脫鞘,喚起一片人的怖懼神色。
他的聲音清冷低沉,有種早已在戰場淬煉千百次的篤定。
有人剛看清是他,便嚇得掉頭就跑,不再管旁人死活。
還有人像是撞了鬼一般,舉燈相照,正好映出少年的明朗笑容。
從容嗜血,一派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