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夢裡,他像是回到小時候,被關在狹小空間裡,聽不見外麵的聲音。
“蘇沉,我們來捉迷藏!”
“你要藏好,不要被其他人抓到哦。”
牆外笑聲一片,像是沒有人記得來找他。
蘇沉等了很久,對著指尖哈氣,覺得很冷。
天色漸深,他開始害怕,試探著喊其他人的名字。
倉庫裡氣息沉悶,唯一的出口被重物抵著,窗口全都被鐵柵封緊,無法出去。
他像是要陷進更深的黑暗裡,氣息驟然一滯。
天黑了,什麼都要看不見了。
少年猛然醒來,額頭都是虛汗。
身側的人察覺到動靜,把他抱在懷裡,手背碰了一下額頭:“做噩夢了?”
蘇沉還在喘氣,此刻被熟悉又親近的味道包圍,才發覺剛才都是在做夢。
他睡眠狀態一直不算好,夜裡經常開著小燈。
並非是過去幾年留下什麼童年陰影,隻是最近幾年,幾乎每個時段都有重重壓力和困境,早已超出普通人能承受的範疇。
他摸索著坐起來,找床側的玻璃杯,想要喝水緩衝這種驚悸感。
另一隻手比他更快地找到那隻杯子,搶先一步把杯子拿開。
“不要喝冷的,等我一下。”
蔣麓開了夜燈,去給他熱了杯新鮮牛奶,裹著被子陪他喝完。
蘇沉雙手捂著杯壁,感受著冬夜裡的熱氣,有些無措:“以後我回去睡吧。”
蔣麓忍笑道:“我們現在在你臥室。”
“……”
男人善意地自揭短處,給他找了個台階。
“我有很長時間沒法睡著,一開始靠褪黑素,後來是睡前都會提前關燈,呼吸放鬆很久才能靜下來。”
蘇沉抿了口熱牛奶,側身看他。
“大概是三四年前,我睡覺的時候沒法關燈。”
“好像世界一旦全都暗下來,就會心神不寧,或者做一些被追逐之類的夢。”
蔣麓像是此刻察覺到什麼,試探道:“有一種……習慣性的焦慮?”
“對,總是擔心台詞沒有背順,或者哪裡忘記做什麼事。你也會這樣嗎?”
他們對視幾秒,同時笑起來。
蔣麓把牛奶杯放到一邊,再一次關掉夜燈,讓蘇沉睡在自己胸膛前。
心跳聲沉而有力,一下一下,像是混亂世界裡不變的夜燈。
黑暗裡,他的聲音沙啞又寧和。
“現在,你在想什麼?”
蘇沉闔上眼皮,遲疑道:“想明天那場很不好拍的戲。”
蔣麓伸手輕撫他的臉頰,緩和道:“那都是明天的事。”
“你呢。”蘇沉又睜開眼,在溫暖巢穴般的懷抱裡看向他:“你還會想彆的事嗎。”
“也許會。”蔣麓搖一搖頭:“但抱著你的時候,我會感覺穩定很多。”
像所有的顧慮推想都可以按下暫停鍵,在黑夜裡得到難得的緩衝。
他們相識太久,連睡眠時都會偶爾共呼吸,氣息起伏趨向一致,如共生的樹脈。
蘇沉本來還在惦記那盞燈,趴在他懷裡沒多久,已經困得聲音模糊。
“早知道會這麼好……我該早點讓你帶枕頭過來。”
次日再拍戲時,兩人皆是神清氣爽,比平日還要更精神。
與從前不同的是,剪輯師全程在場,而且現場臨時有電視和白板提供講解支持。
第九部裡穿越時間的內容,一部分靠原劇本重新搭建演繹,一部分靠綠幕拍攝再剪輯。
“簡單來說,需要演員跟以前的自己對戲。”剪輯師阿牛把電視掰向蘇沉:“那麼在走位上,你要躲開原來的自己,同時還要躲舊時間線的蛇骨婆婆,去救你的父親。”
老皇帝當時在北宮避禍,死在萬蛇啃噬裡,沒有留個全屍。
但這一次,元錦帶了避蛇的白獴草,腰間還拴著婆婆親製的萬安桃符。
他要回到第一部結尾的那一刻,趁著從前的自己和姬齡在前宮相聚時,把父親救回來。
龍馬會背著他們遠渡歸去,在血珀門前轉換宿命。
電視裡再放映第一部的劇情時,連畫質都透著七年前的時代感。
人們聚在電視前,看見十一歲的蘇沉,還有十五歲的蔣麓相繼出現在畫麵時,都忍不住感慨幾句。
“小時候好可愛啊!!現在真是竄高好幾節,全變成大帥哥了!”
“蔣導十幾歲的時候就很撩了有沒有?他其實一直都很臭屁哈哈哈哈——”
蔣麓拿黑水筆在白板上快速畫出行動範圍,以及室內外建築截麵草圖,指節一敲版麵,眾人配合安靜,聽他吩咐接下來的拍攝流程。
“打光要注意,我們是綠幕模擬效果,注意從室外到室內的變化。”
“蘇沉。”他喊他全名時,許多人倏然抬頭,像是察覺到什麼。
“跟我過來,我們順一下戲的調度。”
蘇沉輕嗯一聲,走在他的後麵。
綠幕裡的牆麵和道具布置都非常少,隻用膠布標記不同阻擋物的位置,方便後期做出對應的剪輯。
一旦進入這個範圍,空間感變得非常模糊,而演員還是在跟一段影像對戲……
傳達並監督效果的便隻有導演。
“在這個位置,你會和剛才三十七分過去的宮人擦肩而過,”蔣麓把人按在擋板上,示意攝像跟進距離:“這裡有一個轉身,踮著腳尖走——對,快速錯過空隙,然後潛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