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正值傍晚,天邊灰蒙蒙的。
顧沫走出彆墅,沒走兩步,就在路邊蹲下了。
她剛才爆發的那瞬間,實在用了太多勇氣,現在渾身發軟,路都走不動。
帥不過三秒,唉,她果然是一隻沒用的蘑菇啊。都不能把原主對父親的複雜觀感,好好傳遞出去,隻能借著怒火罵一頓,趕緊落荒而逃。
她生怕自己罵完就虛脫了,好在現在她還有點力氣,稍微蹲一陣順好呼吸,她馬上就走,以後再也不會過來了……
“顧沫?”
耳邊忽然傳來叫她的聲音,帶著驚喜。
顧沫轉頭去看,意外發現,居然是方紹元!
她馬上站起來,小聲說道:
“你怎麼在這兒……”
方紹元走近幾步,顧沫剛發過火、臉頰通紅,他看著像是生病了,不由關心道:
“我在這裡有一套房子……你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我送你去看醫生?”
顧沫搖搖頭,轉身沿著小區裡的路往外走去:
“我沒事,我自己出去打車就好了,不用麻煩你。”
方紹元跟在她身後,倒也沒有堅持,隻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問她問題,陪她走到大門口。
“我幫你叫專車過來。”
方紹元和顧沫並肩站在一起,拿出手機讓自己的秘書馬上調專車過來接人,顧沫張了張嘴,想要拒絕:
“我不……”
“已經安排好了,五分鐘就到,是專車公司,服務沒問題,放心吧。”
顧沫默默又把嘴閉上,低頭看著腳下的地磚。
方紹元早已得出結論,顧沫一直悶悶不樂,應該跟顧父那個渣爹有關。
顧沫自從住到他的彆墅裡,就幾乎和渣爹不聯係了,現在又出現在顧家,一副憤怒過度的樣子……確實有問題。
顧沫本來就不該再和那家人糾纏,他倒是挺支持顧沫獨立出去的。隻不過顧沫對法律相關問題應該不了解,或許他能提供幫助。
方紹元斟酌著問:
“如果有需要谘詢律師的事情,可以告訴我,比如財產分割、法律上斷絕關係之類的,我這裡有可靠的律師資源,比你自己摸索快很多,也安全很多。”
顧沫被他這話說的,心裡微微一動。確實是這樣,她可以跟顧父從法律上斷絕關係啊。
要不是方紹元提醒,她根本想不到這一層。
顧沫轉頭看方紹元,眼睛無辜的眨了一下,開口問:
“那就是說,如果我要和顧家斷絕關係,我隻需要跟律師打交道就可以了?”
方紹元心想果然如此,微笑著說:
“不,你隻需要和我打交道。”
顧沫鬆了一大口氣,比起陌生的律師,當然是一起吃過飯,還給她留下好印象的方紹元,讓社恐更開心。
“那太好了,我想拜托你,幫我從法律上解除顧父跟我的父女關係,財產之類的我都可以不要,可以嗎?”
她絲毫沒覺得,跟自己父親斷絕父女關係是一件丟人的事情,眼裡依然那麼純淨。
方紹元看著她的眼睛,嘴角微微上翹,沒有勸阻,更沒有推脫,而是鄭重的點頭:
“好,沒問題,我馬上幫你找律師。以後我們可能要經常見麵,將整件事梳理清楚。”
顧沫能擺脫那個渣爹再好不過,他才不會去勸。
不過,屬於顧沫的財產,他才不會讓給渣爹,尤其是顧沫媽媽當初的嫁妝。
隻是現在沒必要說出來,讓顧沫想起媽媽,估計更不開心了。
顧沫忍不住感歎了一聲:
“還好你比較懂這些。”
還有一點,她想了想又說:
“也謝謝你支持我,沒問太多。”
方紹元笑了一下,也沒過多說什麼。
他默默陪著顧沫又站了一會兒,等到專車過來,看著顧沫坐進車內,揮揮手跟她再見。
顧沫偏過頭,一張俊秀麵龐白的發亮,她微微露出笑,漂亮極了。
目送車子離開後,方紹元目光沉澱下來,和剛才溫和儒雅的模樣完全不一樣了。
他拿出手機,打了幾個電話,先搞定了律師的事,再著手關心顧家現在的產業經營狀況。
“把有意向注資的幾個企業名單整理出來,顧家公司目前出問題的方向,也整理出來,明天交給我。”
秘書還以為他要幫助顧家,多問了兩句,方紹元沉聲:
“顧家不需要幫助,隻需要認清自己,不會做生意就儘早去頤養天年,我來幫一把。”
他會慢慢讓顧家衰落下去,當然,是把屬於顧沫的財產拿回來之後。
*
顧沫被顧父的事情影響,這兩天心情蠻低落的,好在她正休息,完全可以神隱,在家蹲多久都行。
休息最後一天,她隨手刷了一下微博,看到互相關注的人中,那位李韻老師居然發來了私信:
【吾已等候多時,不知閣下何時光臨寒舍?可打電話,號碼132xxxx】
顧沫:擇日不如撞日,既然想去,那就……今天去吧!
當然,電話是不可能打的,讓社恐主動打電話,比讓她做一個小時平板支撐更可怕。
顧沫很聰明的搜索電話號碼,加上對方微信,發現是李韻的助理,就自己在上麵跟對方約好了時間。
李韻助理直接甩出了李韻老師的住址,又補了一句:
“老師以前從來沒讓陌生人直接去她的住處過,您還是頭一位呢,老師這幾天一直念叨您,說跟您有緣。”
顧沫不好意思地笑了,心情有點好。
很快,顧沫自己打車來到了李韻老師的住所。那是一座位於城郊的四合院中式住宅,不算豪宅,但院內有古色古香的小型蘇式園林,小橋流水掩映著各色植物,每個回廊前都有刻成牌匾的對聯。
助理將顧沫領進室內,顧沫駐足在那些對聯前,看了很久。
都說書法中蘊含著一個人的精氣,哪怕有老師帶著,每個人也有自己不同的書法之道,寫出來的字也完全不同。
哪怕隻是楷書一派,就有顏真卿、柳公權等多位大師,每個人脾氣性格不同,自己所反映的精神也是迥然不同。
此時,顧沫看這些對聯,竟看出一種熟悉的感覺,卻又百思不得其解。
她居然覺得,這個對聯的書法,和她的一位蘑菇族長老非常相似!
這怎麼可能呢?這裡不是一本書嗎,書中世界怎麼會有她的長老,一定是她想多了,或許寫對聯那位書法家,某方麵與長老類似,但肯定也是人類。
顧沫搖頭,自嘲的笑了一下,跟著助理跨過門檻,走進中式客廳。
“哈哈,終於來了!”
李韻老師已年過八旬,一頭雪白銀發,身形依舊挺拔,身穿優雅的中式旗袍,坐在太師椅上,氣度開闊中透著書卷氣。
顧沫一直喜歡跟年長的人打交道,看到這位李韻,她心中就生起安穩的情緒來,來之前的緊張蕩然無存,笑容也自然又甜美:
“是晚輩錯了,晚輩應該儘早來拜訪您的,實在是俗務太多,晚輩向您賠罪。”
李韻揮了揮手,笑得眯起眼睛來:
“怎麼就是錯了,我知道你是大明星,能專門過來見我,已經是不容易了。姑娘,過來坐下,嘗嘗我這新采的雨前龍井。”
顧沫坐在側位,很自然的端起茶杯喝茶,李韻一直笑眯眯的看著她,不斷點頭。
“姑娘,你看起來比網上更年輕一些,今年多大了?”
顧沫:
“我今年23歲了。”
其實才22歲,還沒過生日,但她就想往大一點說。
李韻驚訝道:
“沒想到百度上的資料是真的。”
顧沫“噗”一聲笑出來:
“您還會查百度啊?”
李韻眉頭一皺:
“怎麼了,我可是重度網癮老年,什麼不會?我還知道你們女明星都要虛報身高體重的,不過現在看,你百度上的資料應該都挺真實。太瘦了孩子,小姑娘不能那麼瘦!”
顧沫覺得這老人真是有意思:
“我每天吃很多的。”
李韻不滿的搖搖頭,招手叫來助理,讓她去廚房多加幾個菜:
“我平常吃的太清淡了,你讓廚房多加幾個大葷菜,給顧姑娘補補身體,什麼紅燒豬肘子啊,糖醋排骨呀,獅子頭啊,統統來一盤!”
顧沫忍不住笑出聲來,她也沒有反對,老人高興就好。
兩人又拉了些家常,李韻問出了自己最關注的問題:
“顧沫,你在節目裡寫的那毛筆字,真是你自己寫的啊?我不是懷疑你,我隻是覺得,錄節目那麼倉促,你就算自己能寫,是不是也準備不夠啊?”
顧沫很認真的說:
“沒有,節目裡的確是我自己寫的,我也就是隨手一寫,真沒有您誇的那麼好。我確實從小就練字,水平一般的。”
李韻眼睛亮了:
“你寫的確實很好,現在書法協會那邊,也有不少小孩從小跟著家裡練字,如今三四十歲的都有,都沒人能寫出你這樣的水平。敢問你師承何處啊?”
顧沫不知道怎麼解釋,她現在這具身體小時候又沒請過書法老師,哪裡來的師承啊。
她隻好胡亂搪塞:
“那個,就是小時候我跟著家裡人學的,嗯,我媽媽教我的,不過我媽媽很早就去世了,後來都是我自己學的,跟著視頻啊什麼的。”
李韻一聽到她媽媽去世,瞬間滿臉失望,又強打起精神:
“節哀順變。”
顧沫點頭:
“是我小時候的事兒了,沒關係。李老師,您對我的師承這麼感興趣,是為什麼啊?”
李韻緩緩當過茶杯,用茶杯蓋劃過杯沿,並沒有喝,而是目光看向院中的一棵巨大合歡樹:
“其實我也有老師。我年輕時候對書法感興趣,家裡就為我請了一位書法老師,那還是混亂的年代,那位老師真的教了我很多,但我們相處十多年之後,她就離開了,我之前也不知她去了哪裡。我的書法算是她一手帶出來的,但依然隻學到她技巧的七八成,或許更少……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在追尋她的下落,可卻一直沒有音訊,直到我看到你的作品。”
李韻說著,渾濁的目光緩緩移向顧沫。
顧沫不由得坐正了身體,對她那為恩師也產生了興趣:
“您是說,我的書法,和您的恩師有些相似,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