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師尊要做什麼,但雲徙還是義無反顧的到她跟前去。
雲朝昭掐了把他的臉,然後身形直接消散。
雲徙摸著臉——想要開口說話,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
他被禁聲了。
所以果然是生氣了吧?他想笑,又哭笑不得。
師尊不見他,他是見不到的,雲徙拎著魚簍回自己的洞府。
剩下兩條先養著,取出一條先炮製。
然後去了林間。這片林子果木蔬菜特彆多,看著不是天生地養,而是有人栽種的,聽說掌門愛種植蔬果,想來是他的傑作。
他采摘一些回去。
第二日。
雲朝昭盤膝坐,伸手在前方蒲團上,雲徙意會地坐了過去,拿出了自己的傑作,“師尊,這是賠禮。”
幾道葷素搭配,營養健康的菜。
她沒忍住提起筷子,隻是不忘傳道,“你可與人辨道過?”
“辨道?”
“天下大道,道道不同,假如有一日覺得你修道不對,為善不對,做人不對,你應該如何辯駁他?”
“不辯駁。”他說。
“你認可?”
“我不喜歡和人爭論。”雲徙說,“隻要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不就好了嗎?”
“非也,”雲朝昭說道,“那有人覺得人應該吃素,有人覺得人應該吃葷,你覺得哪個有道理?”
雲徙:“我覺得都有道理。”
“如果一定要選擇一個呢?”
雲徙糾結地擰著眉。
“有人修行無情道,認為天道無情,人要順應天命,斷絕自身七情六欲,以合天道。也有人修行合歡道,認為萬物有情,大道孰能無情?因此追情求愛,你說如果修煉這兩類道的修士碰到一起,實力上誰也贏不了誰,他們應該如何取勝?”
雲朝昭沒有賣關子,“那就是駁倒,毀掉對方心中堅修的道,自然不戰而勝。”
“師尊,那我的道是什麼,我應該如何繼續修行?”雲徙若有所悟地問。
“我已經在教你修行了。”
“這也是修行?”
“問心,是修行的一部分。當修士將丹府中的金丹凝嬰幻化,上通紫府以後,修為通達,修士會在心中產生一道心魔。這道心魔會不斷糾纏問你,若無法堅定的回答它,那便會墜入魔道,若過於堅信的否定它,也還是會墜入魔道,這就是修道最大的障,心魔。”
“因此一味追求提升修為而忽視心性的提升,便會走火入魔。”
雲徙喃喃:“聽起來好難。”
“在你心裡修行很簡單?”
他沉默著,“沒有。”
雲朝昭說,“天地靈氣誰都會吸收,天材法寶誰都能獲得,資質修為是天定的,那麼人自己本身又能做些什麼呢?到底有什麼是和自己相關的,由自己決定的呢?”
“那就是道。修道是道,魔道是道,救人是道,殺人也是道……你要殺人還是救人?是為了殺人才救人,還是為了救人才殺人?無極歸元,自問本心。”
“如此你可知曉修煉最重要的是什麼?”
“修心。”雲徙回答。
雲朝昭點頭。
雲徙問,“那心魔一定會在元嬰後產生嗎?”
雲朝昭略有深意地看他一眼,“少數天賦卓絕之輩,也許很早就產生……”
雲徙想到那個糾纏自己的趙二八,他恍然有悟,難不成這除之不去的夢魘,竟然是他自己的心魔嗎?可他想來委屈,趙二八憑什麼能夠成為他的心魔?
就算要生心魔,也不該是他……
雲徙問:“心魔會一直存在嗎?”
“隻要你存在,它就會存在。”
“那……師尊也有心魔?”
“當然有。”
雲徙有些好奇,師尊的心魔能是什麼呢?
“心魔是每個修士心底最大的秘密,是攻破一個人道心的死門,絕對不能輕易告訴。”雲朝昭說,“就算是最親近的人。”
“連師尊都不能告訴嗎?”
雲朝昭含笑,“你想告訴我嗎?”
雲徙毫不猶豫地說,“我的心魔是當年收養過我的趙二八。”
“果真是他嗎?”
雲徙點點頭。
雲朝昭搖搖頭,“心魔比你想象中的還要狡猾,便是自己也不能完全了解,有誰能完全了解自己,就達到了心靈透徹,大徹大悟的境界。”
她手指在他頭上點了點,“你離那個境界,還遠呢。”
連自己都不能看透自己。
“而且心魔在人的不同時期是有所變化的,因為所求所思,都是因為時間改變的……”
……
盤裡的菜吃完了。
雲朝昭也講完了,於是到了水果時間。
洗好的,水靈靈的水果放到了眼前,甚至都已去籽削皮,沒人能夠拒絕這樣體貼的伺候,她不知不覺的吃完。
每天都在被不同的方式投喂著……她慢慢也就習慣了這樣的日子。
直到一天她夾開了魚肉,看到了一條銀鉤。
“想起來了,這條魚,我曾釣上來過。”
“那時我見它還小,就把它放掉,意外把鉤子留下,沒想到又被你釣上來,竟然這般大了。”
於是雲徙想到雲朝昭一人在夢落潭邊上獨自垂釣。
夢落潭那樣的大,師尊卻能兩次見魚,這是多麼渺小的概率。
可以想象,她日複一日,無人陪伴,在這裡和天地山水作伴。
清淨,空渺,了無人意。
“師尊可曾感覺到孤獨?”
“你寂寞了?”雲朝昭說。
“不,我是問師尊。”雲徙說,“您既然不修無情道,為何要獨自在這仙靈雲頂呢?這裡既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陪伴,您難道不會寂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