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林啾啾答應著,與淩霄然和裴恕告彆,飛往天怒峰。她走後,裴恕的臉色暗了下來,蹙起眉峰,不太高興地問:“怎麼回事?”
淩霄然淺淺地歎了口氣:“那孩子心思重,又敏感,總是會把過錯攬到自己身上。想是那日看到師叔祖把啾啾帶走,心裡難受,覺得都是自己的錯吧。”
“……”
裴恕沉默半晌,末了動了動嘴角,輕哼一聲道:“確實心思夠重,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些。”
淩霄然:“……”
若是不了解裴恕的人,定會認為這是一句極其輕蔑的話。不過淩霄然是了解裴恕的,他知道裴恕並不是這個意思,而是在說,那與雲錦無關。
好好的一句話,從裴恕嘴裡說出來,硬是能變成相反的意思。可見語言文化是多麼的博大精深。
淩霄然心中感慨,隻聽裴恕問道:“所以呢,她現在如何?”
淩霄然回答道:“倒是不嚴重,還沒有產生心魔。不過師叔祖你也知道,心結易生卻難除,若是雲錦她不能自己走出來,任旁人再怎麼拉扯也沒有用。終歸是救得了她一時,救不了她一世。”
天邊的雲彩悠悠飄過,絲毫沒有因為任何一個人而停留。
淩霄然抬起頭,歎了口氣。不管怎麼說,他還是挺喜歡這個徒弟的,希望她能夠儘快走出來吧。
……
林啾啾飛到了雲錦門外,聽見裡麵有輕微的響動。
“咳咳,咳咳。”是輕輕的咳嗽聲,不乾不啞,不甚劇烈。
從聲音上可以聽得出來,雲錦病得並不嚴重,但林啾啾的心還是被緊緊揪起,懸在半空中,空落落的有些難受。
她猶豫了一會兒,深吸了一口氣,抬起翅膀,敲了敲門。
“咄咄。咄咄。”
雲錦的聲音傳來:“誰呀?”
林啾啾:“是我,我是……”
我是啾啾四個字還沒有說完,房門忽然向內打開。
雲錦霧蒙蒙的眼睛出現在眼前。那雙眼睛先是有些渙散,隨後目光聚攏,像是破開了迷霧,迎來了曙光,驀地被人點亮。
“啾啾!是你!”
林啾啾都不知道雲錦是怎麼認出自己的——她的嗓音和鳥叫時天差地彆,身形也變化了許多,可是雲錦還是一下子就認出了她。
林啾啾開心極了,展開翅膀,給了雲錦一個大大的擁抱:“是我呀雲錦!”
她現在力氣大了,抱著纖瘦的雲錦轉了個圈。
鬆開雲錦時,林啾啾感覺脖頸一側熱熱的,有什麼東西順著她的羽毛流了下來。林啾啾道:“雲錦,你怎麼哭了?”
雲錦飛快地抹去眼淚:“沒有,我就是高興……”
她抽了抽鼻尖,眼睛紅彤彤的:“你已經破境了呀,都長得這麼大了,還能說人語。”
林啾啾想讓她開心些,順著她的話說下去:“是呀,你看我現在力氣也超大,早上一不小心把凳子掀飛了,‘哢嚓’一聲就碎了,可我卻一點感覺都沒有!感覺還能再打十個!”
“噗!”
雲錦總算是笑了,她側開身,領著林啾啾進了屋。
雲錦的房間林啾啾來過,那時她在這裡跟著雲錦學認字,總是看到她伏在桌子上書寫符咒。
如今屋子裡的變化有些大,床上的被褥與衣服還沒來得及收拾,書架上的書籍書卷空了大半,被她隨手攤放在床邊。唯一不變的大概是屋裡的那張木桌,上麵依舊鋪滿了一道道符紙,被雲錦從房間的另一側拉到了床邊。
“雲錦……”
雲錦咳了兩聲,攏了攏披在肩上的外衣:“最近在屋裡養病,沒怎麼出去,便躺在床上看書了。讓你見笑了。”
雲錦幾下收起書卷,騰出一個位置,讓林啾啾坐下。
“雲錦,你沒事吧?”林啾啾道。
饒是淩霄然不說,林啾啾也能看出雲錦萎靡不振的樣子。
她看起來更瘦了,皮膚也更加蒼白,眼神倦倦的,若不是林啾啾的出現為她點了一盞光,看起來不知道會是怎樣的迷茫與空洞。
林啾啾想了想,決定開門見山:“我聽淩峰主說,你有了心結,發生了什麼?”
雲錦正在為林啾啾沏茶,聞言,動作一頓:“師父他……都跟你說了啊?”
“唔……其實也沒說什麼。”
淩霄然什麼都沒來得及說,因為林啾啾聽到雲錦有了心結,便急切地想要過來看看她,她都沒有問雲錦是因何產生心結的。
雲錦捏著手腕垂下眼:“無關旁人,是我自己太過懦弱了。”
她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落下陰影,脆弱得讓人心疼。
林啾啾立刻溫聲反駁道:“怎麼會?你是我見到的最勇敢的姑娘了!”
林啾啾知道,雲錦之所以這麼努力,是因為她的肩膀上承擔著振興家族的使命。她一直拚命地研習符道,半分都沒有鬆懈過,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振興雲家,讓雲家重享榮光。
她從未想過卸下肩上的重擔,亦沒有想過逃避,這樣的姑娘,哪裡懦弱了!
林啾啾目光堅定,雲錦卻搖了搖頭,眼裡的霧氣也更濃了:“是我不敢……如果我當日……”
雲錦又想起了那日見到裴恕的情形。
那位奉天君,傳說中的人物,渾身上下散發著強勢逼人的氣息,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身體僵硬,手指明明就在符囊的上方,卻一動也不敢動,自始至終沒有抽出一張符。
雲錦一人在屋裡靜養時常常會想,若是自己當時鼓足勇氣抽出一張又會如何?她勢必是無法贏過奉天君的,可未必不能爭取到一點時間將林啾啾救走……
好在林啾啾現在沒事,不僅沒事,反而因禍得福突破了境界,要不然雲錦真的會愧疚一輩子。
雲錦的眼眶不知不覺又紅了,她深吸一口氣,咽下喉頭的哽咽,露出笑容道:“不說我了,你怎麼樣?你已經能說人語了,下一步便是要化形了吧?”
見雲錦不想談,林啾啾便沒有勉強,她道:“是呀,奉天君說要幫我快些化形,所以要我去登雲秘境。”
“登雲秘境?”雲錦一愣。
林啾啾:“嗯。雲錦你不去嗎?”她在試探雲錦的態度。
“我……”雲錦低下頭來。
幾天前,淩霄然曾來找過她,問她要不要前往登雲秘境。雲錦當時心情懨懨不願參加,所以沒有答應。
如今見到林啾啾安然無恙,而且也要前往登雲秘境,雲錦的心不由開始鬆動。
林啾啾湊到她邊上勸說道:“雲錦,你也來吧。淩峰主說,登雲秘境裡存有異象,有助於我們修煉,而且,裡麵天材地寶應有儘有,說不定還能撿到上古時期遺留下來的符道卷軸,讓你在符道上更好地突破呢。”
雲錦的身體狀況雖然不佳,但若任由她在這裡胡思亂想鬱鬱寡歡,倒不如一起去登雲秘境接受試煉,所以林啾啾才會這樣建議。
看著林啾啾的眼睛,雲錦沉默了一會兒,點頭答應道:“好。”
……
登雲秘境報名期限的最後一天,雲錦在靈帖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不過,因為她身體狀況不佳,淩霄然特許她晚兩天出發,等到身體恢複一些,再派人送她前往嶽華穀。
至此,林啾啾的一樁心事也算放下,跟著裴恕踏上了前往嶽華穀的雲舟。
雲舟很大,比裴恕雲舟符喚出的雲舟大得多。上麵的弟子也不少,千鈞峰、藥廬峰的弟子都在,還有幾名沒有趕上上一艘雲舟的天怒峰弟子。不過,裴恕的周圍卻很空。
以他為中心,除了奉命前來護衛的白墨,裴恕半徑十米之內都沒有人。一眾弟子全都擠在船尾,前腳挨後腳,肩膀抵肩膀,還不敢大聲說話。
眾弟子內心:玄天仙府門規第六條,玄天仙府禁喧嘩,禁止聚眾飲酒。我們記得可清楚了,太師叔祖千萬彆罰我們背!!
林啾啾看著那群之前還雄赳赳氣昂昂,誓要在登雲秘境中一展身手、揚名天下的有誌青年,一秒鐘就切換形態,慫且乖巧地縮在船尾,不禁痛心疾首。
“唉,瞧把人家都嚇成什麼樣了!”
裴恕:“你說什麼?”
林啾啾:“!!”完蛋,她自言自語的習慣還沒改過來,一不小心就說出來了。
可是她吐槽的聲音那麼小,裴恕居然也聽得見?他什麼耳朵!
林啾啾連忙改口道:“沒什麼!我是說,呃……咱們這艘雲舟,什麼時候才能到!”
裴恕閉上眼睛,重新入靜。
她剛才說的明明不是這個。
但是裴恕沒有揭穿她,而是告訴林啾啾道:“快則半日,慢則一日。”
林啾啾:“哦。那還挺快。”
雲舟行駛的速度確實很快,即便是在高空中,林啾啾也能注意到地麵上的景色在不停地向後變換。
不過,因為周身上巨大的靈石法陣,林啾啾並感覺不到疾風撲麵、寒風割臉的感覺。
這種神奇的飛行體驗,簡直就像坐在一艘半透明的飛機上。
林啾啾玩心四起,好奇地把腦袋和翅膀從雲舟上探出去。
她自顧自地玩得開心,隻是還沒玩一會兒,裴恕抬起眼皮,有些嚴厲道:“你是去登雲秘境接受試煉的,不用修煉嗎?”
嚶,好凶。
林啾啾趕緊把腦袋和翅膀收了回來。
確實,她是去試煉的,不是去玩兒的。其他弟子已然在舟尾後方席地而坐,沉心入定,利用最後的時間提升自己,林啾啾怎麼也不好再沒心沒肺地玩下去。畢竟“臨陣磨槍,不快也光”。
於是,林啾啾也和他們一樣坐了下來。
她隻和裴恕學過應該如何在神府進行修煉,此時理所當然地便運用了這種方法。
林啾啾的元神落入神府之中。
按照以往的經驗,她應該有個短暫的下墜的過程,然後輕盈落地。隻不過這一次,林啾啾既沒有失重感,也沒有下墜的感覺。
她穩穩地被人抱在懷裡,動作、角度,就是傳說中的公主抱。
裴恕:“…………”
林啾啾:“…………”
林啾啾:“唔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