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恕好不容易壓下去嘴角複又翹了起來，聲音裡終於帶上一層薄薄暖意：“嗯。”
林啾啾回味著泡在溫泉裡舒適感覺，感覺這靈泉就像天然溫泉一樣，也許是因為富含某種礦物質，能令她羽毛更加柔順光滑，光澤也越發動人。
她忽然想起來：“不過，你為什麼會想到帶我來泡溫泉？”
裴恕瞥了她一眼，聲音近乎於理所當然：“不是你說喜歡泡溫泉？嶽華穀引靈泉聞名於世，水質溫和且靈氣充裕，我想你多半會喜歡，所以便帶你來了。”
“哦。”林啾啾點點頭道。
他說得沒錯，林啾啾確實很喜歡，非常喜歡，隻是……
“我什麼時候對你說過我喜歡泡溫泉？”
裴恕腳步微頓，然而，這點停頓被他飛快地掩飾過去。他目視前方，沉了沉聲音強調道：“說過，你忘記了。”
他不再停留，快步向前走去。隻是心裡默默地想，說過，在神府中，說了許多遍。
……
裴恕與林啾啾從玉竹林出來後，又有專門負責嶽華穀修士帶著他們去吃早餐。
因為被提前告知了林啾啾喜好，嶽華穀膳食房知道林啾啾身為青烏，但是並不喜歡青烏愛吃蓮心，反而對人族食物情有獨鐘，因此特意為她準備了人族食物。而就餐地點，則被安排在了幽穀之中一座六角亭內。
林啾啾：“……”我真是來試煉嗎？我確定不是來度假？
不過，在度假式用餐前，林啾啾還是遇到了一段小插曲。
那是在六角亭前，當嶽華穀修士領著林啾啾與裴恕走到那裡時，亭子前麵已有一位黑發黑眸青年站在那裡。
他氣質溫潤，相貌英俊，薄薄唇角上掛著淡淡笑，是令不少仙門女修都傾慕仰望存在。
看到他，林啾啾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然後就聽裴恕道：“進去。”
“哦。”林啾啾乖乖走進六角亭。
她其實對他沒什麼興趣，隻不過是感到好奇罷了。
六角亭四周都掛上了幾層薄薄簾幔，風一吹便輕輕飄起，微微晃動，仿佛讓人置身於仙氣飄飄夢幻之境之中。
林啾啾隔著簾幔向外看去，隻見裴恕背對著她站著，那青年躬身垂首地在與裴恕說些什麼。
他臉上神情極為誠懇，隻是他們聲音不大，距離又有些遠，林啾啾聽不清他們談話具體內容。
“那是程家二家主。”
見林啾啾如此有興趣觀望著，準備餐食嶽華穀女修介紹道。
“程家二家主？”
“是呀，就是三大世家之首程家。”
嶽華穀女修這麼一說，林啾啾就想起來了。原來是和程茜一家呀。
林啾啾“哦”了一聲，大翅膀托著小腦袋，點點頭明白了。
這位程家二家主想必是來道歉。畢竟昨晚程茜做出那樣事，程家掌事之人不可能像她一樣莽撞又不知天高地厚，還是要派人出麵善後。
不過，裴恕並沒有在外麵呆多久，事實上，他很快就回來了，反倒是那位程家二家主，還在六角亭外站了一會兒。
林啾啾用腳指頭都能猜到裴恕大概會跟他說些什麼，以裴恕脾氣，定不會和顏悅色地客氣道“沒關係，她隻是個孩子，我不會同她計較”。
越是孩子，才越不能輕易地放過她。程大小姐這般脾氣，與程家管教脫不了關係。
林啾啾猜測，裴恕應該是說了重話，甚至很可能陰陽怪氣地嘲諷了幾句。可是這位程家二家主，自始至終神情未變，嘴角上依舊是淡淡了然於胸笑，這讓林啾啾感到些微有些不太舒服。
林啾啾怔怔地看著外麵，她尚未將目光收回，裴恕已經回來了。
手掌不客氣地落在林啾啾腦袋上，裴恕將她小腦袋轉了過來：“看什麼，不吃飯了？”
林啾啾：“吃吃吃！”
她再向亭外看去時候，那位程家二家主已然不見了。
“還不過來？”裴恕再一次地催促道。
林啾啾：“來啦來啦！”
她再顧不上去想彆，飛快地跑了過去。
有香噴噴飯菜吃，還要什麼自行車！
林啾啾單線程小腦瓜被食物喜悅填滿，喜滋滋地在嶽華穀修士為她準備大一號軟墊上坐下。
嶽華穀食物林啾啾很喜歡，引靈泉那些堅果就很對她胃口，沒有一個踩雷。此時麵前早餐種類豐富，有菜有肉，一點兒都不比餘香齋差。
林啾啾先是嘗了麵前一道湯。
這湯喝下去像是羅宋湯，味道酸酸甜甜，很是開胃。
接下來是一道玉子果。
這道菜林啾啾在餘香齋吃過，是一種形似湯圓，皮薄餡多麵食。裡麵包著是這個世界特有山果“玉子”，脆脆，混著豆沙，又香又甜。
不過，嶽華穀跟餘香齋做法稍有不同，裡麵內餡是玉子加肉沫，吃起來又有一種彆風味，林啾啾吃得乾淨，一個也沒剩。
她一口氣吃了許多，過了一會兒才停下來，看了看裴恕道：“你不吃嗎？”
裴恕麵前隻有一杯茶，彆什麼都沒有，和林啾啾這邊大盤小碗實在天差地彆。
雖然知道裴恕靠著萬年玉，可以不飲不食，可林啾啾覺得，他又沒有靈氣，總不吃東西，身體腸胃會不會難受？而且做人嘛，最重要就是開心，這世上還有什麼是比美食更能令人開心呢？
於是，林啾啾仔細甄選了一下麵前碟子，挑了一碟自己沒有動過，推到裴恕麵前。
“奉天君。”
有外人在時候，林啾啾還是以奉天君稱呼他。
“你要不要吃一點？這個很好吃。”
裴恕抬起眼，看了看林啾啾，又看了看那碟餐食，興趣缺缺，收回視線道：“不要。”
“你又沒有吃，怎麼知道好不好吃？”
這桌上食碟每一盤裡麵都裝是不同食物，若是沒有親口嘗過，確難以知曉其中味道。
林啾啾：“……”emmm，他說好有道理，她竟然一時無法反駁。
“若是吃不下了，便放在一旁，讓她們收走便是。”
聽見這話，原本站立在亭子角落裡嶽華穀女修連忙上前，在林啾啾身邊蹲下，伸出手來準備接過她不吃碟子。
林啾啾：“不是……”
她張開翅膀護住麵前小食，眼睛上方羽毛微微皺起。
她才不是吃不下了，她隻是想要他嘗一嘗呀。
看到林啾啾動作，裴恕抬手止住了嶽華穀女修：“你是……想讓我嘗一嘗？”
林啾啾點了點頭。她剛剛明明就是這個意思，也不知道裴恕為什麼會以為她是吃不下了。
他是對她食量有什麼誤解，還是他從沒想過她會這樣做？
裴恕忽然道：“為什麼？”
“因為好東西就是要和喜歡人分享啊。”林啾啾時常給雲錦帶去許多小吃零食時候就是這樣想。
“而且……”林啾啾頓了頓道，“你總是不吃東西，會不會難受？”
林啾啾其實也不是很確定，這畢竟都隻是她猜測，而且這裡是玄幻世界，萬年玉能做到什麼程度她也不清楚。
然而，裴恕聽了這話，似乎產生了巨大興趣。
“所以……”他身體微微向前傾了一些，眼裡有什麼東西在一點一點地亮起，“你是在關心我？”
關心？林啾啾愣了一下。是吧。
雖然說裴恕大多數時候都是冷冰冰，有時候還會發脾氣，罵她傻，但林啾啾知道他其實是個溫柔人，會用他方式關心自己，要不然她今天早晨也沒有辦法享受到那麼舒服溫泉浴。
他幫了她那麼多次，又是將她從楚嘯天手上救出來，又是教她看書識字，還將她帶來登雲秘境要教她化形，所以……
是，她在關心他。
林啾啾點了點頭。
幾不可查地，裴恕眼睫顫了一下，好像一隻被風雨驚動蝴蝶，隻是一瞬便不見了。
他將手從石桌上抬起來，拇指抵住下巴，手掌蓋在前方，讓人無法看見他嘴角揚起笑。
林啾啾：“不過算了，你不想吃就算了。”
她搖了搖頭，準備自己把這一碟食物吃掉，就在這時，裴恕突然咳了一聲：“其實……偶爾嘗一嘗也不是不可以。”
林啾啾：“？”
裴恕道：“我突然又想吃了。”
他將那碟小食從林啾啾麵前拽過來，拿起嶽華穀修士雙手奉上銀勺，輕輕舀了一口。
“怎麼樣？好吃嗎？”林啾啾滿懷期待地問。
裴恕嚼了嚼，抿了抿，好半天吐出三個字：“……不好吃。”
林啾啾：“……”
她懷疑裴恕是太過挑剔，才會覺得東西不好吃。
但哪怕覺得東西不好吃，裴恕也沒有放下手裡勺子。他看了看桌上食物，隨意點上了林啾啾麵前一盤：“那個呢？”
林啾啾一愣：“這個？這個我吃過了。”
裴恕似乎並不在意，他伸出勺子，嶽華穀女修立刻及時地將那碟食物捧到他麵前。
年輕女修屏住呼吸極力克製著，可惜她捧著食碟手還是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另一名女修戰戰兢兢地站在一旁，仿佛每一分鐘都是煎熬。
她們被管事安排在六角亭侍奉用餐，本以為這是件簡單差事，因為奉天君不喜吃食，她們隻要儘心竭力地侍奉好那隻溫和親人、看起來很好說話青烏就好了。
可是女修們怎麼也沒有想到，裴恕竟然也動了筷子。
她們聽說過奉天君許多傳聞，傳聞這位玄天仙府師祖挑剔暴躁，不易近人，她們很怕他會因為膳食不周怪罪她們，讓她們被掌事處罰。
女修小心翼翼地平穩著呼吸，儘量不讓旁人發現異常。她聽見裴恕放下銀勺聲音，銀質器具扣上石桌同時，她心仿佛也跟著抽了一下。
“不好吃。”
女修心瞬間涼了大半，周身力氣也仿佛被抽走了。她腦袋裡嗡嗡作響，然後就聽見坐在奉天君對麵那隻好看青烏道：“沒有啊，我覺得明明很好吃！”
像是在順應她話一樣，那位高高在上奉天君勉為其難地“哼”了一聲，小聲道：“勉強尚可。”
手腳上被抽走溫度慢慢回攏。女修看到裴恕飲了口茶放下杯盞，連忙捧起桌上紫金壺，為他添茶。
她心漸漸平穩，手也不抖了。
氤氳茶氣中，女修緩緩抬頭，那位帶著麵具冷冰冰男人，眉目竟然不知在什麼時候柔和了許多。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女修忽然覺得，傳說中奉天君，似乎也沒有那麼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