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障稍有分神就要碎成粉末,白墨的心向下一沉,下意識地喊出。
裴恕:“給我。”
白墨體內的靈氣順著手腕湧入裴恕的掌心,緊接著,他便看到裴恕擋在他身前,左手一揮丟開屏障,右手輕輕一抓,再用力一碾,洶湧肆虐的氣流還沒觸及到他們眼前,便被一股更加凶猛的力道儘數碾碎。
世界在一瞬間變得寂靜無聲,白墨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意識,驅使飛劍追趕裴恕。
登雲秘境的傳送口已是一片狼藉,邊緣的竹林被剛才的氣流硬生生削去一截,有的散落在地上,有的倒插進土裡,還有的……刺穿了試煉修士的腿。
白墨蹲下身子按住那名修士的肩膀,另一隻手彙集靈氣,替他將碎竹化成粉末從傷口中清除。
汩汩的血水從傷口中湧出,白墨施了個止血咒與觀音訣減輕受傷修士的痛苦,後續趕來的嶽華穀修士立刻從他手中接過救治的工作,將那名修士帶回穀中治療。
太多了。
周圍受傷的修士太多了,幽靜秀美的嶽華穀在這一刻仿佛變成了地獄。
“師兄!白師兄!”負責此次試煉的高階弟子之一常柳趕了過來。
白墨沒有同他廢話,直接進入主題:“弟子們怎麼樣?”
常柳:“還好。大部分弟子沒有受傷,有……有幾個弟子暫時聯係不上。具體人數還在統計之中。”
白墨:“是什麼?”
常柳抿了抿唇,有一點艱難地道:“太快了,隻是一瞬,沒有看清。”
白墨沒有怪他,一邊問,一邊繼續朝著震蕩中心走去。
震蕩發生的地方反而周圍那麼慘烈,呼救的聲音弱了,沒有淩亂的竹葉與碎片,也沒有受傷倒地的修士。隻是……一切空蕩蕩的,竟然連地上的草皮都不見了。
白墨蹲下身子,摸了摸腳下的泥。
泥土的溫度比平常要高,地麵高度又比周圍要低,像是被什麼東西剜去了一塊。
這麼短的時間,這麼激烈的震蕩,看起來像是某種大型的傳送陣法。
隻是秘境傳送的出入口白墨來過,而且不止一次,當時並沒有看見任何列陣的痕跡。
像這樣大規模的陣法,應當需要具有大量靈氣的寶物作為陣眼,這樣的寶物在嶽華穀並不多……見。
白墨忽然頓住。他的思緒停到了“具有大量靈氣的寶物”上。
的確,這樣的寶物在嶽華穀並不多見,可嶽華穀邊出現了登雲秘境,還有什麼是比登雲秘境的鎮星劍更富有靈氣的呢。
白墨目光一沉,向前走去,常柳見他這樣,急急呼喚著“白師兄?白師兄!”,也跟了上去。
震蕩中心剜去的深坑裡,裴恕靜靜站著。或許是察覺到了他們的到來,裴恕轉過身來。
他的皮膚在月光與玉質麵具的映襯下白得出乎尋常,一雙眼睛卻又黑得嚇人,幽深如淵,形如鬼魅。
常柳忽然就停下了,他的雙腿失去了力氣,仿佛被人禁錮住一般。
他看到太師叔祖在笑,或許也不是在笑,而是讓人感覺到恐怖。
那股猛烈的、不加掩飾的戾氣順著他的目光襲來,常柳本能地感到害怕,後背上倏地冒出冷汗。
如果不是他親眼所見,知道震蕩發生時裴恕並不在場,此時的常柳恐怕很有可能以為,這場駭人的震蕩就是裴恕所為。
“神行大陣,竟連我也沒有察覺,好手段啊……”
就在常柳神思恍惚的時候,裴恕已從深坑中走出。
白墨聽聞頭皮一緊,神行大陣是能將陣中諸人傳送離開的大型陣法,就是這道陣法將林啾啾他們帶走了嗎?
“一炷香。”
裴恕走到白墨身旁側目道:“我給你一炷香的時間,將嶽華穀的人撤離。一炷香之後,我開始救人。”
白墨躬下身來,雙手作揖。他的表情隱在陰影裡,讓人難以看清。
白墨道:“是。”
……
常柳還有些不大明白,太師叔祖和白墨既然已經推算出劇烈的震蕩是強大的傳送陣法所致,那麼,他們的當務之急難道不是應該優先追蹤法陣源頭,儘快追回被傳送走的弟子嗎?為什麼不去追尋,反而要急著將嶽華穀的人遷走?
嶽華穀中除了他們本宗的修士,還有不少參加此次登雲秘境試煉的人。更重要的是,他們當中有不少人都在震蕩之中受了傷,此時傷勢尚未痊愈,在這種情況下遷移他們,顯然會引起不少的痛
苦與不必要的麻煩。
“啊……!”
常柳與白墨並肩禦劍立於空中,在聽到又一名傷員在路過之時發出痛苦的呻|吟聲後,常柳忍不住皺起眉頭。
負責治愈那名傷員的隨行藥修也忍不住了,淩空走來質問白墨:“為什麼?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讓我們遷離?他們需要休息!”
藥修手上握著一瓶藥罐,指尖上有被鮮血染紅的印記,常柳可以清楚地看見她的手指在發抖。
但是白墨卻很平靜。
他平靜地衝那藥修一禮,平靜地道:“嶽華穀此時還很危險,隨時都可能發生二次震蕩。還請道友相助,與我等一起將受傷修士安置離開。”
那藥修握緊藥罐的手抖了抖,死死盯緊了白墨,最終撇開目光,悶悶地應了一聲“知道了”。
看著那名藥修帶著傷員離開,常柳不太確定地問:“白師兄,嶽華穀還會發生第二次震蕩?”
白墨的目光望向遠方,凝望著嶽華穀的最深處。
“不是震蕩,是比那更可怕的事。”
“崩塌。”
常柳簡直不敢相信白墨說的話。他的語氣並不像是在推測什麼,而是像在平靜地敘述結果。
或者說,常柳不想去相信。
“怎,怎麼會呢?嶽華穀卦象平穩,不像是會出現崩塌的樣子啊!”
一炷香的時間很快就即將過去,白墨和常柳等人最後探尋了一遍嶽華穀,確認沒有人被遺留在穀中,這才禦劍淩空準備離去。
常柳和白墨走在最後麵,他依然有些不大相信嶽華穀的結局。
好好的嶽華穀,怎麼會說崩塌就崩塌呢?而且白墨……他看起來太平靜了,平靜地似乎早已在心裡接受了這個結果,完全沒打算抗爭。
這和常柳記憶裡一身劍意,在靈鬥大會上鋒芒畢露的白墨師兄太不一樣了。
“白師兄。”常柳拽住白墨道,“我們真的不能做些什麼嗎?”
將嶽華穀的眾人撤離,就像棄車保帥的做法一樣,常柳不想這樣。
“常柳。”白墨看著他,將視線低向他們腳下的嶽華穀,“一炷香的時間到了。”
常柳隻聽見一聲轟然巨響,緊接著,他腳下的大片大地開始一塊塊地下沉,看起來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拉向深淵。
房屋、樹木、山體、泉水……像是失去了支撐一般,在這一瞬間儘數坍塌,沉入地底。
常柳不可置信地張大了雙眼,不敢相信前一秒還山清水秀歲月靜好的嶽華穀,竟然在頃刻之間就變換了模樣,淪陷消失。
小小的人影懸停於巨大的深淵之上。而常柳的心就像那片坍塌下去的土地一樣,缺失了大片,久久不能平靜。
……
白墨早在很早之前便已知曉,他的太師叔祖裴恕並非如傳言所說“靈脈儘毀,修為儘失”。
他的身上的確沒有靈氣,但那並非人魔大戰所致,而是因為在他的體內,有一道強大的陣法,桎梏著他,剝奪了他的靈氣,使他不能催動靈氣。
人魔大戰劫數浩蕩,即便是將魔修趕回了魔域,大戰之後的人界也已經岌岌可危,靈氣潰亂,崩壞隻在一線之間。
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發生,當時的三大世家之首雲家,連同許多宗門,在一批最卓越的修士體內設下禁忌陣法,將他們體內的靈氣抽取,源源不斷地供給給瀕臨崩潰的大地。而裴恕,就是其中之一。
隻不過,和那些靈氣被剝奪至死的修士不同,裴恕早已經強大到能夠擺脫大陣,能夠自由地越過陣法的限製,抽取自己本身的靈氣。
可是他沒有這麼做,因為但凡抽取靈氣,那麼由他靈氣支撐著的那片大地,便會因為失去支撐而在頃刻之間崩塌淪陷。
白墨,與其說是以護衛之責保護裴恕,倒不如說是在他的身邊,避免他催動靈氣,引發大地崩亂的局麵。
而現在,因為林啾啾的消失,裴恕必須要抽取部分靈氣將她找回來,這已經是白墨無法阻止的了。
充沛的靈力在一瞬間流淌進裴恕的靈脈,他深呼吸一口氣,氣流順著鼻峰流進肺腑,正如這洶湧磅礴的靈氣一般,灌注他的全身。
這樣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好似乾涸的土地迎來了本就屬於它的泉水。
身體得到了滋養,靈脈在彈指間瘋狂地生長。枝乾生出,枝丫抽出,它們在裴恕的體內隱隱中流動著光芒。
裴恕睜開眼,漂亮的眼睛中映出他掌心凝成實體的靈氣。
他將靈氣置於指尖,感受著山海戒子母戒之間的感應,順著那縷氣息催動移行術法。
靈氣上的光芒陡然開始變大,就在光芒攀上他的側臉之際,隱隱約約地可以看見他舉起戒指,嘴唇輕輕地落在上麵。
他說:“啾啾,彆怕。” w ,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