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光芒愈來愈盛,楚嘯天隻感覺到身體越來越虛弱。他體內的靈氣不再受他的控製,四散奔逃,如同阻不住的水流,從指縫間嘩啦啦地溜走。
楚嘯天越是拚命掙紮,靈氣潰散得就越是厲害。最後,等到靈氣流儘之時,他似乎在那片刺目的白光中,看到了那日老樹下的成年青烏。
那隻青烏不知何故受了重傷,傷口汩汩地向外湧出鮮血,可即便如此,也阻止不了她奮力保護懷中幼鳥的決心。
她最後氣絕身亡,死不瞑目,眼睛死死盯著楚嘯天手中的幼鳥。而現在,楚嘯天也躺在地上,空洞的眼神望著天空,嘗到了自己種下的惡果。
……
“都處理乾淨了?”
“是。”
無人的河岸邊,白墨趕來向裴恕複命。
他斷了楚嘯天的靈脈,又將那幾名外院弟子移交給外院管事,從此以後,楚嘯天便隻能像普通人一樣活著,再也沒有辦法修煉問道了。
對於他們修道之人,體內以靈氣日夜澆築的靈脈就像他們的第二條性命,十分珍貴。師祖命他斷去楚嘯天的靈脈,廢了他一身修為,是對楚嘯天的懲罰,令他以後無法再仗勢欺人、恃強淩弱。隻是不知那隻死去的青烏,又是否得到了慰藉,能否可以安息……
白墨歎了口氣,看向裴恕手中的金絨青烏道:“太師叔祖,這鳥兒還有救嗎?”
裴恕垂眸看了林啾啾一眼,輕哼一聲:“死不了。”
他從袖中取出一道咒符,兩指並住向上一拋。咒符迎風而動時忽然燃起火焰,燃燒生成的煙霧絲絲縷縷,彙聚在他身前,化成一葉小舟。
裴恕撩起衣擺踏上小舟:“我回雲霧澗了。有事去雲霧澗尋我。壽宴那邊你們自行處置。”
白墨躬身垂首答應道:“是。”
他早已猜到,按照太師叔祖的脾氣,應該是不會出席壽宴了。
“還有,”小舟緩緩升起時,裴恕扔下一塊玉牌,側身道,“讓路雲洲頂著玉牌滾過來見我。”
路雲洲的親傳徒弟白墨:“……”
他抽了抽嘴角,撿起地上的玉牌,朝著裴恕離開的方向行禮領命。
整個玄天仙府,大概隻有太師叔祖敢對他師父說出這樣的話了……不過,那又有什麼關係呢?反正師父他老人家在太師叔祖麵前一向如此,也不是一次被太師叔祖罵了,玄天內院弟子皆知。所以,這次也還是和以前一樣,趕緊把這燙手的山芋交到師父手上,然後將太師叔祖的話原話相告吧。
這麼想著,白墨的心情忽然輕鬆起來。他吹了聲口哨,劍光掠過之時,輕輕向上一躍,隨即同劍光一起消失在天空之中。
林啾啾腦海裡天人交戰。兩相權衡,最終,她還是決定摔自己。就當是給自己一個教訓,免得她以後再這麼衝動。
做出了決定,林啾啾眼睛一閉,嘴巴一張,鬆開了口。隻是,她並沒有摔到堅實的地麵上,而是落入了一隻溫暖的掌心。
裴恕接住她,極短地哼了一聲“小畜生”,接著便把她放到地麵上輕輕攆開,轉而抬起視線關注起廣場上那批即將進入內院的年輕弟子去了。
林啾啾一時有些懵。她看到了裴恕的手指。
那塊被她咬住的地方,留下了兩道三角形的印子,不深,但是紅紅的。
青烏幼鳥的鳥喙雖然不甚鋒利,造成不了太大的損傷,但憑借咬合的力度就能將自己掛起來,多少也會有些疼痛。
林啾啾心裡一下子愧疚起來,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
她挪動兩下,挪到裴恕邊上,輕輕地用翅膀上最柔軟的羽毛蹭了蹭他的手。
細羽拂過指尖的時候,裴恕心裡忽然有了鬆動。
他問丁敏要來糖果,不過是見林啾啾吃了開心,想要滿足這小家夥的口腹之欲而已。
他唯一沒想到的是,自己在看見林啾啾搖頭晃腦、一副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之後,竟然起了想要逗逗她的心思。而這隻幼年青烏,竟然經不住逗弄,在他手上咬了一口。
到底是隻異獸,獸性難馴,任性妄為。
若是按照裴恕的性子,定不會放過這種膽大包天的小畜生,可是看到她掛在手上戰戰兢兢的樣子,裴恕心裡居然湧起些許不忍,不忍去懲罰她了。
裴恕心中猶豫,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氣悶自己多此一舉、主動去撩撥這隻幼年青烏多一些,還是氣憤她不知好歹、竟然敢出口咬傷自己多一些。
而現在,感受到這隻“罪魁禍首”竟在小心翼翼地安撫他的傷痕,裴恕心裡的那點煩悶忽然煙消雲散了。
他抬起手指將林啾啾推開,青烏幼鳥眨眨眼睛,過了一會兒又主動偎上來,輕輕地蹭了蹭。
這一回,不是柔軟溫暖的觸感,而是涼涼的、有些濕潤的感覺。
裴恕低頭看去,才發現林啾啾並沒有再用羽毛撫摸他,而是銜來了一顆葡萄,在替他冷敷。
果盤下方擺著特殊的凝冰陣法,能讓水果保持新鮮,也能使其口感更為清甜。林啾啾琢磨著,傷口發紅,多半是毛細血管出血,最好趕緊冷敷。隻是她能力有限,弄不來冰塊,隻能就地取材,用冷藏水果代替。
怕水果表麵不夠乾淨,林啾啾還特地把皮剝了,免得引發感染。
裴恕的手指微微動了動,林啾啾抬起頭,發現他眼裡沒有了剛才的冷厲,不禁鬆了口氣。
“……小畜生。”裴恕喃喃自語道,聲音低得隻有他一人能夠聽見。
他垂下眼睛,恰到好處地遮掩住了眼中的情緒,嘴角眉梢卻在不經意之間柔和了弧度。
一直在旁謹慎觀察裴恕、想知道自己精心製作的牛乳糖還有沒有剩的丁敏驚掉了下巴。
她沒看錯吧,師叔祖剛才那是……笑了一下?!
路雲洲在前麵說了一堆,林啾啾沒聽進去,裴恕自然也沒聽。就連丁敏,恍恍惚惚的,也不知道路雲洲說了些什麼。
她還在思考自己剛才看到的是不是真的。
裴恕麵前的簾幕遮蓋住了他的身影,不過以丁敏的修為,自然是不會受到影響。她隻是不敢相信,一向冷漠疏離的師叔祖竟然會露出笑容。
他上次露出微笑而非冷笑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呢?丁敏已經記不清了。
她還在恍惚,前山的鐘聲複又敲響,開山大典即將正式開始。坐在丁敏身旁的穀逸朝她傾了傾身子,含笑問道:“如何?今年可有鐘意的弟子?”
他手上拿著一卷書冊,是外院呈交上來的,裡麵記錄著各個參加開山大典的弟子的信息,比如姓名、年齡、外院考核的分數等等。
考核是由外院主持進行的,題目卻是由六位峰主親自擬定,且每次的考核題目不儘相同,雖不能窺全貌,但作為衡量選擇的標準已是足夠。
穀逸老神在在地念了幾個名字,又問:“聽說師叔祖給了雲家孩子通行玉牌,你不考慮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