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您兩位在天上合計合計,晚輩再走一段路,瞧一瞧再說。”
顏歡將靈旗收好,走到山的最高處,在懸崖邊坐下,就這樣托著腮,吹著山風,看腳下雄偉壯闊的畫卷。
夜幕撥開的幕簾當中,那些光河還曆曆在目。
如果這些是仙,那成仙當真是無比爛漫之事,倘若有一天,在前人引領之下,自己有望踏步仙途,那看待這繁華世間,又該是一副怎樣的光景。
日又西移,西側夕陽如血,紅霞漫天。
老王總歸心有掛念之事,但也不好打擾坐於懸崖邊緣的顏歡,下山轉了幾圈,此處依舊沒有出路。
但令他欣喜的是,魁兒爺貌似登不了山頂,無論他用六爻金錢課投擲出什麼樣的卦象,都會迷失在此處的一片層巒疊嶂之中。
“嘿,難得的清淨!”
王也躺於一處怪奇柏樹的粗壯枝乾,怡然自得。
想起了武當山的清幽日子,隻是無人在旁邊叨擾,山中蟬鳴鳥語,對他來講,還是太過寂靜了。
陳金魁氣喘籲籲地跑到了山腳,望著不遠處的道人,明明近在眼前,但複行一步,便會霧氣彌漫,惶惶不知前路。
可怪異的是,每每回頭,出山的路就會清晰浮現。
“王大師,這也是‘風後奇門’的手段嗎?為何我什麼門道都看不出來!”
陳金魁聚炁大喊,生怕王也聽不見。
“魁兒爺,您還是請回吧!”
“此處天地好像不太待見你啊···”王也咬了一口蘋果,看陳金魁元氣滿滿的樣子,懸著的心放下了。
要是那一口陰火將術字門的門長給燒死了,背後估計還會再生事端。
“我無所謂的,隻要王大師您待見我就成了!”
“要不您行行好,就收了我吧!”
王也搖搖頭,“一個個的,怎麼都不聽勸啊!”
言儘於此,依舊冥頑不靈,癡人一個。
王也起身一跳,揮動雙臂扇了幾下,沒等身體騰空,腳下的踏空感傳來,他猛地摔砸進了樹底的灌木叢中。
還是不太熟練,無法做到心隨意動···
翌日,周圍起了晨霧,但不知為何都落在了顏歡腳下,一睜眼,他不知是睡了一夜,還是修行了一夜。
旁邊是芭蕉葉包好的水果,另有幾隻烤魚。
看來王也終於有機會處理心心念念的魚了。
顏歡回頭一看,光滑寬敞的巨石上,趴著一滑膩油亮的大章魚。
“老王,說實話,我有時候真的不知道你腦子裡在想些什麼。”
那大章魚舒展下軟滑無骨的觸須,開口道:“夏夜微涼,睡得正酣,有種舒服麻了的感覺···身子都快融化了。”
“這就是你變成軟體動物的理由?”
“這樣子總歸要舒服一點···”王也變回了原狀。
“總之謝過你的早餐了。”顏歡抓了個野果咬了下去,香甜味在舌麵炸了開來。
“哪裡找的果子?”
“樹上摘的。”
“蠻好吃的。”
“就是尋常的味道啊···”王也將披散的長發重新紮起。
“尋常的味道?”
顏歡凝視咬了一口的果子,大概是能細微處曉妙理,連這果子的甘甜都另有一番風味了。
緩緩起身,顏歡目視深淵,明明漫過山頭的白霧退散到了腳下。
“清晨無霧,以後該不會黏濕了。”
“霧?”王也疑惑道,貌似從剛剛開始兩人談話就對不上頻道。
他向前幾步,俯視下去,隻見山澗中有溪流輕快淌過,林間暖綠清新得讓人心神蕩漾。
哪裡來的什麼霧?
“那你若是願意,便下山去吧。”顏歡沒由來說了一句。
“此話怎講?”
“因為這下麵,我是看不見儘頭的,你既然能找到路,那自然可以下山。”顏歡指向眼前的一片蒼茫白霧。
王也斟酌片刻,推心置腹道:“老顏,實不相瞞,我想了解甲申之亂背後的一係列秘辛,一部分原因是想刨除掉引起動蕩的可能。”
“雖然卦象中的未來線出現了好轉,但未來總不會一成不變···”
“我懂。”顏歡應了一聲,“那你去吧。”
說罷,他便朝王也背後推了一把。
“哎!?”
“哎哎哎哎哎哎!”
“我還沒學會飛呐!”懸崖下傳來一聲歇斯底裡的喊叫。
“啊?”顏歡一愣,趴在懸崖邊緣,無言以對。
“你一晚上什麼都沒研究出來?”
“沒事,摔殘了我會治!”
懸崖底良久沒有回音,顏歡開始惴惴不安,便化作一遊隼極速追去,才至霧中,便有一威武不凡的金色大雕掠空而去。
“不逼一把,真不知道自己潛力在哪,我先去了老顏!你多保重!”
大雕消失天際,顏歡在大氣局中兜兜轉轉,又繞回了山頂。
“祝武運昌隆。”顏歡對天際說道。
此處山頂就又餘他孤零零一人。
或許是得了以求“心齋坐忘”的法門,對於大西北的諸多事,顏歡現在倒是不急於一時,便又放空心境,錘煉心性。
第三天,懸崖邊緣的霧又散了些許。
第四天,懸崖峭壁處可見植株嫩芽,圓潤飽滿,煞是可愛···
第七天,顏歡睜開眼,不知是山峰變矮,還是自己打坐的位置發生了偏移,此時眼中景色明顯低平了。
半個月後,顏歡的猜想得到了證實,他此刻的位置正在朝半山腰挪靠。
···
再往後,時間的概念逐漸模糊,不知過了多久,顏歡盤坐的地方從山頂變成了山腳,俯視萬物變成了仰視萬物,從高處知浩氣淩然,見萬象歸一,從低處見柔土載山,明眾生同起···
纏繞周邊的霧飄散了,一嶄新石碑赫然立於眼前,小溪流從身旁流過,就連外出的小徑都清晰了。
劉不鳴和莊賢打著瞌睡,睡在了旁邊竹林的陰涼裡。
蟬鳴躁動了起來,驚得老道人身子一顫,搓弄下惺忪睡眼,他便提了道袍匆匆站起。
“祖師叔!您可有睡好?”
“睡?”顏歡緩緩起身,隻覺得神清氣爽,沒有半點睡醒後的昏頭昏腦。
“我睡了多久?”
“約莫有三個小時。”劉不鳴拱手時微微抬首,明明是一個加長的午休時間段,卻驀然生出故人重逢之感,實在怪異。
“這樣啊···”
恍不知大夢一場。
顏歡細細感悟,運轉一絲炁息,周身提供的反饋不是昨日能比。
夢中百年,夢外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