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隆冬(1)(1 / 2)

星檀腳程不快, 趕來還曦寢殿的時候,嬤嬤婢子們已經忙做了一團。皇帝守著榻旁,正握著小妹的手, 生生安慰著, 莫怕。

星檀走近了些,見小公主麵色蒼白,正想去探探她的額頭。李太醫卻從外進來, 先一步湊去了榻邊與皇帝一拜。

“陛下, 讓臣與公主請請脈像吧。”

星檀隻好尋著一旁暖榻上坐下,候著李太醫與還曦醫治。

婢子們再多端來了幾爐炭火,她卻依舊覺著冷,小腹也隱隱跟著酸疼起來,她這才想起, 是小日子將近了…

李太醫與床上的人施了針,再寫了藥方,讓人去太醫院裡煮了藥湯來。待還曦喝下了藥,終是得了些許平複,漸漸睡得沉了。

皇帝這才起了身, 與星檀道:“太醫說還曦得靜養。皇後也不必在此呆著了。”

皇帝麵色依舊沉著。星檀卻掛心著還曦, 行過去榻邊, 探了探的她額頭, 公主麵上雖依舊沒有血色, 可聽著呼吸平穩,許得睡上一會兒便能好些了。

方李太醫也說,公主是受了驚嚇,又有些著涼。她依舊有些自責,手臂卻被人扶了過去。

邢姑姑早趕來候著一旁了, 此時隻好勸了勸,“娘娘,早些回去歇息吧。已經亥時有三刻了。”

從玉和宮出來,冷風嗖嗖地往衣襟裡鑽。皇帝就行在前頭不遠,皇帝的腳步腳步已比來時慢了些,星檀卻依舊有些跟不上。

江蒙恩在前引著路,悄聲問了問主子,“陛下,此下是去哪裡?”

“先送皇後回承乾宮。”

淩燁負手而行,邊思忖著方才慶豐殿上的事。

皇後自是熟知還曦畏火的,亦不會有要害還曦的動機。那火圈雜耍,若真是衝著還曦去的,背後許是另有意圖。

江蒙恩見主子似在思慮,忙小聲幫著皇後說了說話,“陛下,奴才這段時日一直跟著娘娘籌備冬至家宴。早幾日在華庭軒的時候,皇後便吩咐過,宴席上不得有火光相關的表演。方才那行人,許是出了什麼差漏了,違背了娘娘意思。陛下還得明察。”

淩燁未有多餘的遲疑,隻問起:“方那行耍火圈的人,可有扣下?”

“已扣下了。”江蒙恩辦事素來小心,方讓內侍們出去尋公主的同時,他便另讓慶豐殿內的內侍,將那行雜耍班子扣留去了內務府。就怕主子們會要追究,得多留下些人證,才好詳查。

“好。”淩燁沉聲應著。

話聲方落,卻聽得身後邢姑姑的聲音,“娘娘”…

他心覺不妙,轉身回去,果見得皇後已斜斜倒去了邢姑姑身上。

星檀知道自己的身子,每每小日子前,都得這麼鬨騰得整日。方從玉和宮出來的時候,便已疼的緊了,本想回了承乾宮,問桂嬤嬤要杯熱水,睡上整晚便好。誰知才到半路,腿腳也跟著發涼發軟。

邢姑姑身上瘦落,她靠去那邊的氣力自然收斂著些。手腕兒上卻是一緊,肩頭又被人攬了過去。皇帝的目光,顫動著落在她麵上,“怎麼回事?”

“疼…”她咬著牙,說不出來多餘的話。皇帝很快將她抱了起來。她窩著他懷裡,已有些昏昏沉沉,卻聽得他吩咐著江蒙恩,“養心殿近些,先回養心殿。”

微弱的的宮燈下,淩燁隻見懷裡的人愈發蒼白了些。他想起她腹痛的毛病,往稽山祭天那回,便就已足夠讓人揪心。方才他隻顧著還曦,是他疏忽了。

“疼了多久了?”他尋著她虛弱的呼吸問著。

懷裡的那張小臉貼緊了在他胸前,似不想讓他見得她麵上的神色。半晌,方擠出幾個字來:

“在玉和宮…開始的。”

他心口一緊,李太醫方幫還曦把脈,又等禦藥房送來湯藥,還曦吃下睡熟,已是個把時辰有餘。他話裡不覺幾分責怪:“怎不早說?”

懷裡的人沒答話,他自加快了腳步往養心殿去。臨行到了門前,方將江蒙恩支開回去,“傳李太醫過來。”

寢殿內燃著炭火,他記得她畏寒,又讓人多添了些來,方敢幫她取了身上的狐裘。卻見狐裘下,她雙手緊緊扣著小腹上,便知道該有多疼了。

他抱著她,與她暖著身子,卻見她緩緩睜了眼,一字一字頓著道:“還曦她…是臣妾不慎,讓人驚擾了她。”

他心口一疼,是覺著他會怪責於她麼?

“朕知道,並非皇後的過失。”

這大半年來,皇後待小妹怎樣,他心中有數。不莫是有人想利用還曦來大做文章罷了。

懷裡的人緊蹙的雙眉終於鬆散了開來,這些時日來,那張小臉也讓他念想了許久,伸指輕輕觸碰到那麵頰的溫軟,頓時似有絲絲細雨傳入心裡,連日來的酸楚如潰爛的河堤,鼻息裡竟都透出來些許濕意。

星檀睡得沉了,依稀隻知道,後來自己被喂下了一碗苦澀的湯藥,隨之被人捂進了被褥裡。睡夢中,男人滾燙的身子緊緊貼在她身旁,大掌覆著她冰涼的小腹上,很是溫暖…

許是太累,一夜了無夢境。醒來的時候,窗外依舊陰沉,叫人有些分不清楚時辰。隻是眼前陌生的床幃,還有殿內濃厚的龍涎香氣,讓她約莫猜得到,這裡該是皇帝的養心殿。

身邊卻早已空空蕩蕩,見伺候在養心殿的李嬤嬤入了殿來,讓星檀更確定了幾分。嬤嬤問著,“娘娘醒了?可要用些粥食?”

“也好…”她這才發覺自己聲音虛弱,強撐著支起半身,腰身上卻依舊在隱隱作痛。

婢子們送上來熱粥,她方聽李嬤嬤說著,“眼下已是晌午,陛下一早便去了朝堂。外頭落了大雨,陛下有過交代,讓娘娘莫多走動,在寢殿內休息便好。”

一場虛脫過來,星檀尚有些頭重腳輕,乾脆沒多做辯解掙紮,便依著嬤嬤的意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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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陰沉,冷風犀利。今日的金鑾殿也沒了往日的光澤,似蒙上了一層灰霧。

內務府張愈一路小跑來了側殿之外,忙求著人入殿通傳了聲。等了許久,方見得江蒙恩從裡頭出來。

張愈忙做了禮,“江總管,昨日那華庭軒雜耍班子的事兒有些眉目了。可要與陛下說說?”

江蒙恩先聽張愈說了一遍,方讓人在外候著。

待鐘鼓聲響起,皇帝下來了早朝,江蒙恩方將張愈領了上去,與皇帝將內務府所查到的始末道了明。

“那雜耍班子都是些普通的技人,要耍什麼,玩兒什麼,都是聽班主王二的意思。隻是昨日大殿上那表演被叫停,班主王二便不知所蹤,內務府尋了人整夜,方發現人已經服了毒,死在了華庭軒裡。”

淩燁隻覺這伎倆耳熟,未等他開口。張愈已接著道來。

“張總管也有所懷疑,這出了事兒,人便畏罪自儘,和上回惠安宮裡那叫南笙的婢子,有些相似。可那南笙無親無故,這王二確實有家有室的。”

“張總管想讓人將王二的妻兒接來宮中審問,還得請陛下口諭。”

淩燁自看向江蒙恩,“與內務府請兩張出入的令牌。你一並親自督辦著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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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日下來,星檀睡得昏昏沉沉。醒來的時候,隻用了兩回湯藥。又知道皇帝讓人將桂嬤嬤接了過來養心殿伺候。

待入了夜,她方重新蓄起幾分精神。意識到自己在養心殿呆了整日了,方重新披好了銀狐裘,讓桂嬤嬤扶著,出來大殿內與人請辭。

大殿內燭火正是鼎盛,淩燁一本本翻閱著書案上的奏折。西南來了戰報,寧捷平亂的情況並不樂觀。而北征的玉石峰與沈越將將到了西涼關口,再往北去,跨過祁連山脈,便能到達北疆腹地。

皇後入來殿內的時候,卻讓他心頭一凜。人明明還虛弱著,怎還行來了這裡?從寢殿過來一段小路,無遮無擋,冬雨下得淅瀝,寒涼可想而知。

他起身行了過去,將將想要扶人。卻見皇後作了福禮。

“擾著陛下整日了,臣妾該回承乾宮了。”

“回去做什麼?”他克製著話裡的責怪,尋著她的手來握進掌心。“在養心殿內安心休養便好。”外頭風雨正烈,她這副身子如何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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