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檀受傷不便, 午後便在帳中歇下了。隻等得快到傍晚的時候,小人兒來找她,吵著要乾娘帶他玩兒。
星檀與清茴商量著, 要往軍營西邊的小山頭去。今日天氣好, 那邊很快便能看到夕陽, 草原落日, 星月之交, 小人兒該會喜歡。
原本過去路途不遠,可星檀腿上還有傷,雖是不重可也不能多動。清茴便讓人備了馬車。
二人牽著皓兒, 行來營地門前之時, 卻見那馬車旁,除了車夫還另有一人候著。
那人身形健朗,腰間配刀,麵相平庸不易讓人注目,隻一雙眸中炯炯有神, 卻也不易讓人察覺。星檀隻有幾分印象,這人她在養心殿中見過, 該是東廠的人。
走近了,那人卻來與她一拜:“華清見過顧姑娘。姑娘若要出行,華清護送姑娘。”
星檀與清茴相視一眼,自都心中有數, 是皇帝讓人來的。
這恩惠她自問受不起,方向將人支開回去:“我與夫人隻是去一趟西麵的小山, 不必勞煩華侍衛了。”
華清卻又是一拜,“姑娘與夫人隻管出行便是。不必理會華清。”
東廠人隻聽皇命,星檀是知道的。她即便不願, 恐也甩不掉了。隻好當作無人在旁,與清茴一道兒上了馬車。
這西麵的小山極緩,隻是駕車,便能上到山頂。腳下是枯黃草皮,而遠處的夕陽,已淡淡浮在天邊的緋色晚霞之中了。西涼城中的景色不比這草原上,小人兒第一回見,在清茴懷裡笑得歡。
那飼馬的圍場也正在腳下,便總能聽到一聲聲馬鳴。
華侍衛卻遠遠跟著二人身後,不聲也不響的,若不是星檀偶有掃見,便該覺得沒有這個人了。
此下,星檀卻遠遠望見圍場中,赤鑫的馬倌正被大周的兵士們推攘,似有些爭端。
“你來看看,那是怎麼回事?”她拉了拉清茴。
清茴卻是知道怎麼回事兒的:“下午在將軍帳子裡的時候,便聽他下了令,說是赤鑫此回進貢的戰馬都是劣馬,大周一律不用。”
“可昨日那位還和赤鑫使臣有說有笑呢?”星檀隻覺,皇帝這臉也變得未免太快了些。
清茴彎身給小人兒理了理衣襟:“這三日因那些赤鑫的馬出了兩回事兒了,到底不讓人放心。將軍也是奉皇命辦事,上頭那位是怎麼想的,便不知道了。”
“說都是劣馬也太過了些。”星檀隻是感歎著,那白馬癲狂許是飼喂不當,而那黑馬性子雖是焦躁了些,可若假以時日馴服了,確是中原難以尋得的好馬。就如此送回去,未免有些可惜。
二人回來營地的時候,夜色已經落了幕。
清茴帶著小人兒,先路過沈越的帳子,本打算帶皓兒進去與沈越一同用膳的。卻見得那赤鑫的使臣被江蒙恩從帳中領了出來。
使臣一臉不悅,口中仍與江蒙恩念念著,“我赤鑫的都是好馬,是他淩燁不識好歹。”
江蒙恩聽得人直呼主子名諱,麵上怔了一怔,卻隻好賠笑:“大王子,馬是好是壞,我家主子心裡清楚。至於是為了什麼退了赤鑫的貢馬,大王子也該心裡清楚,不是麼?”
“……”完顏臨頓時語結。
“好。他如此作為,以後可莫求我們赤鑫的好馬。”
這其中啞謎,星檀聽不太明。卻見那使臣回眸過來時,正見得自己,口中狠狠啐了一口,方自顧自走開了。
江蒙恩也已見得她與清茴,忙來一揖,笑道,“主子退了赤鑫的馬,惹得赤鑫大王子不高興了。姑娘和夫人若是來尋將軍的,主子還在裡頭與將軍說話呢。”
星檀與人頷首,她無意打擾,正打算帶著皓兒走開了。卻是清茴緊張起來,捉著江蒙恩問起。
“陛…大人可有為難將軍?”
江蒙恩搖頭笑道,“夫人不必如此緊張。”
清茴已將小人兒送來星檀手上,自己卻要往帳子裡去,“我得陪著將軍。”
星檀知道,清茴是怕皇帝問罪沈越,以沈越的性子,不定便將罪責全攬在自己身上了。她唯有牽起皓兒,再與清茴定了定心,“那日我曾試著問過的,他也並不似那麼介懷著。你不必太擔心了,進去了,和將軍好好說。”
江蒙恩聽得二人的口氣,方道出件事兒來。
“姑娘與夫人可還記得徐嬪和安嬪?”
“早前宮中替…替皇後娘娘辦過大喪後,主子便準了她們出宮了。賞了些銀兩珠寶,封了縣主的稱號,留在家中也好,另外嫁人也好,自與皇家無由了。”
“若…若玉妃娘娘還在宮中,想來該與她們一樣,主子該是無心計較這些的。”
清茴聽得,這才有了幾分底氣。星檀也替她放心些,“你進去吧,我帶皓兒回帳用晚膳去。”
待人入了帳,星檀方牽著小人兒往回走。江蒙恩卻去了側前方領路。“姑娘腳上還有傷吧?慢些。”
“……您不必送了。”星檀又看了看還吊著尾巴後的華侍衛,“那位大人您也領走吧。這軍營是沈將軍的地方,出不了什麼事兒。”
江蒙恩卻恭敬道,“這是主子吩咐過的,奴才可不敢疏忽了。”
星檀無法,隻得由著他們。隻臨行到自己帳前,江蒙恩方又是一拜,“姑娘…可還與主子介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