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盛夏(5)(2 / 2)

好在早膳早已備好了,比之昨夜的熱米粥,到底豐富了不少,可比起這流溪台的富貴裝潢,卻是差了不止一點兒。隻兩樣小點,配著黑米紅豆粥。即便是在西涼那邊遠小城,太守府上的早膳,也並不會如此草率。

星檀猜得些許。城外水災饑荒,恐是這安陽太守心虛了,便隻敢侍奉些粗糧簡食了。

正再舀了一碗紅豆粥,外頭卻來了個小婢子。

“表小姐,我家夫人正請了世子妃出門走走。叫我來請表小姐一道兒。”

聽是太守夫人有請,嫂嫂也去了,星檀方也不好怠慢。草草用完了幾口早膳,便帶著丘禾一道兒,隨著那傳話的小婢子,出來了彆院。

清早,太守衙門裡,已然靜悄悄的一片。太守大人早已不大來衙門辦公,今日卻是辰時未到,便規規矩矩在門前候著。衙役們都知道,府衙裡來了個大角色。

偏堂裡上了四盞茶水。淩燁正在上座,與方執問著話。若隻問起這些年來安陽城內之事,方執便句句在理,利弊分明。可但凡提及城外災民,方執又岔開話頭,隻說起安陽城中的難處。

“陛下,那城外的災民亦是大周百姓。可卻不是臣不想救,乃是著實救不起。整個安陽城,也就一千餘人,昨日那三千五百份口糧,都已是動用全城酒樓的存糧了呀。”

“朕記得,你這幾年年末上奏奏表中,皆有提過豐收二字。前年,麥收三千二百萬石;去年,三千六百萬石。如今不過下了幾場雨,便就無力扶持城外災民?”

淩燁話落,方仔細打量著眼前的方執。這麵圓身滾,大腹便便的官兒,這些年間與他討了功賞去,唯恐隻是道貌岸然。

方執自再擺出了些許理由,什麼產量雖高,吃糧的人也多,還要供往西北諸省;什麼大雨多日,城中存糧亦早已枯竭,實在不得已,方才顧不上城外百姓。

淩燁隻問,“那如今,太守大人打算怎麼辦?”

他方執身為一方地方官,當著帝王的麵前,總不至於繼續棄百姓於不顧。這事兒,他辦也得辦,不辦也得辦了。

卻聽方執為難道,“容、容臣來想想。陛下莫急。”

君臣僵持將近整一個晌午,淩燁方順了他的意思,先往府中,用些午膳。隻一路從府衙行回來太守府,方執亦還與他一一指著大道兩旁的酒樓,“陛下看看,沒了存糧,城中商貿也已不大景氣。”

淩燁麵上微微頷首,心中卻是清明,姑且不問方執話中真假,即便是真的,他身上的太守之職也不可枉顧。

入來太守府中,他卻覺與昨日初到有所迥異。乍看似隻是沒了夜間繁華的燈火,可隻需稍加留意,便能察覺,府上擺飾已讓人調換了一遍,昨日的富貴雍華不再,卻全換做了清雅簡樸的裝扮。

他卻不想,這位太守大人,也頗為知道變通。

“陛下,寒舍簡陋,望不嫌棄。臣在清水樓中設了宴,還請陛下前往用膳。”

方執如此說著,他自看了看陸清煦,二人心照不宣。被領來這清水樓前之時,卻見管家匆匆從樓裡出來,麵上一臉慌亂。

管家隻忙與二位貴客拜了一拜,方小聲與方執道,“大人,奴拉不住小姐,小姐非要帶著世子妃和世子家的表小姐過來擺宴。您看看?”

管家話語聲雖小,淩燁卻也聽得清楚。隻等方執湊來,道還是換個清靜的地方,他方緩緩開口,“世子妃與表小姐也並非外人,便就一道兒用膳便是。”

午宴設在清水樓二層。八麵寬敞的小亭閣,南北通透,若換做春秋,該是沐陽貪風的好地方。

星檀正要落座,卻被那位安陽郡主提拎了一番。

“這老沉檀的桌椅,都是天竺來的木材。鏤花雕藝,是阿娘從江南請來的大師傅帶著做的。表小姐是江南人,該是認得的?”

星檀方從彆院裡出來,便見除了太守夫人和自家嫂嫂,還有這位安陽郡主和她的表哥劉斐。太守夫人與嫂嫂和她引路,自在這府中水榭間走了走。

隻遇得一處船舫,星檀自有所感慨,早些時候,在江南水榭圖紙上看過,該是依著江南首富家中那“湖山浪跡”建的。她不在江南,卻在此見得江南的東西,自不過是有些新奇,到底還得誇帶上主人家,說了不少的好話。

一旁劉斐不過跟著迎合了兩聲,“表小姐果是見多識廣的。”

星檀亦隻當人家是禮貌阿諛,不過爾爾。

可這位安陽縣主便就耐不住了。隻走在這園林之間,開始與她和嫂嫂大說其道,這間亭閣是依著皇宮庭規,那間小樓是依著天竺佛寺。儘彰顯著太守府中華貴,與她縣主身份相稱的見地不凡。

隻臨到午膳的時候,安陽縣主又做主,請她們上了這清風樓。說起眼前這些瓷瓶佛龕,不是依著清雅之風定製的,便是從遠方各地搬來的。每件價格不下千兩。

再說起這沉檀桌椅,星檀著實已有些不耐煩了,隻好回了過去:

“雖是水沉,好似早已沒了香氣。天竺無水,不好養木。縣主若喜歡,待改日回到京城,讓表兄從國公大人的收藏裡,挑幾樣養眼的高棉沉香木來,也好多謝縣主今日款待。”

她本不是爭強好勝的性子,隻是被這安陽郡主炫得心煩,方開口滅一滅人家風頭。話語之間,她轉眸看向一旁嫂嫂,卻見嫂嫂亦是垂眸一笑。

京城無人不知,林閣老彆無其他愛好,唯獨收集些有香氣而的木頭。眼前這些所謂的水沉,早已被人動過些手腳。在林家嫡女麵前,也未免太過班門弄斧了。

安陽縣主卻是嘴硬,“京城的東西也未必就是好的。”

劉氏聽女兒如此口氣,還頗有幾分引以為傲。自認女兒這是見過不少了,方知道什麼才是好東西。

劉斐被姑母一個眼色,方才順著表妹的話說。“表妹眼光高,到底不是什麼都入得了眼的。”他自知是方才誇讚那表小姐的話捅了婁子,這方尋得機會,改了口。

隻話語之間,卻聽得小木梯子咚咚作響。又聽得是方執的聲音,道是“陛下慢行”。劉氏方覺不妙,忙拉著女兒起身來預備著禮數。

皇帝負手從樓下上來,麵色沉著。見劉氏已顫顫巍巍拉著女兒落了跪,星檀卻也隻與嫂嫂一同,與那人福了一福。

皇帝隻淡淡一聲“都免了”。劉氏方從地上爬了起來。

卻聽皇帝問起方執,“太守府裡,到全是好東西。天竺來的水沉木,汝州官窯的天青高瓶,鳴沙洞窟裡搬過來的白玉觀音。莫說京城,皇城的藏物,唯恐都已不及安陽太守府中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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