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乾脆由得桂嬤嬤扶著在琴桌前落座下來,那琴音舒緩,不需有什麼琴譜,稍稍撥動兩根,便已能清心養神。
房門不知何時被人推了開來,星檀目光停留在那琴上,便也未多留意。隻撫在琴弦上的手,忽被人握了過去。抬眸卻撞入那雙鷹眸裡。
他聲音幾分緊張:“你怎起來了?”
還未來得及答話,身子已是一輕,被他橫抱起送去了床幃中。
“陛下的要事,都處理好了麼?”
“嗯。”他喉嚨裡淡淡一聲。
“許是我不該問的,是什麼事,要這麼晚?”
卻見他勾了勾嘴角,“明日你便該知道了。今日先好生休息。”
他唇瓣落在她的額頭上,細潤無聲地親了親。掌心落來她麵頰上的時候,她方察覺他手上好似係著一層紗布。她抬手摸了摸,果真是,厚厚的一層,纏在手上。
“陛下受傷了?”她掙開他的吻來,看了看他的手。
“小事。”他輕聲道。“今日那火炮未傷及性命,已是大幸。太醫看過了,隻是皮外傷。”
她聽得方放心了些。卻見他自己起了身,寬去了身上的龍袍,又拂滅了僅剩了一盞燈火。
“睡吧。”他的聲音湊近過來,卻又將她擁在懷裡。寢殿內還燃著炭火,倒也不覺著冷。他身上暖得有些過了,捂著她發了熱。
以往在坤儀宮裡,他素來還要再做些什麼的。今日卻沒有,身後傳來淺淺的力道,她方發覺有些不對。
“陛下?”
“嗯?”他聲音淺得很,不像是困乏了,卻似倦懶著。她肩頭傳來他下巴的力道,生生被磕著有些疼。
“陛下是想麼……”她問出聲的時候,喉間都是滾熱的。
“你身子不好,今日便罷了。”
“改日再說。”
到是頭一回。
她翻了個身,撲入他胸膛裡。她隻覺他似有些不同了,卻道不明在哪裡。與早前十餘日將她置之一旁的,仿佛是另一個人。
“陛下還懷疑阿檀麼?”她輕聲問起。
“不會。”他聲音輕著。
“是朕多心,日後都不會了。”
“隻是,你還需給朕多些時日。長孫謙一脈,如今對朕還有用處。朕亦會保存國公府,你且安心。”
“……”她隻覺他說得有些多了。“陛下好似不必與我解釋這些…我隻是害怕,哪日又傳了風言風語,陛下又變回那副冷冷的模樣。”
“不會。”他聲音沉靜著,卻很是肯定。那雙眸也忘了過來,借著淡淡的光線,其中似有星火閃爍。“你憂心太多了,早前的事,可是想朕與你認錯?”
“……”她哪裡敢,隻忙垂眸下來。腦後卻被他一捂,臉也重新貼回他胸膛裡。
“好似不發熱了?”他問著。
“睡了一覺,似已好了。”她悶聲答著話。
“那快睡覺。”他揉著她的頭發,在手中柔順得如水一般。卻聽她聲音已有些發了困,卻撐著最後一絲氣力道,“陛下好似有些變了。”
“……”
“沒有,隻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陛下夢到什麼了?”
“夢到你我相守一生,相知相親,生了一兒一女。他們也都平安長大,皇子繼承大統,皇女嫁入文臣世家,美滿一生…”
他話中幾分悠然,卻聽懷裡人似是不信,聲音卻已有些軟軟了:“陛下在哄我?”
“……”他隻繼續撫著她的長發,“不是。”這一世他們之間不再有陸月悠、盛承羽,也不再有長孫南玉,隻剩下他們兩人。護著他們母子三人,不過是他要做的事罷了。
懷中的人已然睡熟了過去。他方再在她額上親吻了一口。望著那張安安分分的小臉,他隻輕聲在她耳邊道,“都回好的。隻是,你須得多給朕些時日。”
**
次日一早,貴妃仙去的消息傳來養心殿內,星檀方想起昨夜裡皇帝去辦的事兒。她趕來惠安宮中的時候,卻見靈堂已然設好,那樽棺槨是上好楠木作的,上頭雕刻鳳紋牡丹,是皇家才有的富貴。
可貴妃去得急,問起宮內嬤嬤婢子,方聽聞是因急病過世。早些日子見人,還很是富態鮮活的。星檀隻覺,未免太過“世事無常”了些。
可宮中人人都如此道,便也沒了第二個說法兒。
消息傳去長孫府上的時候,長孫家二老先也有些不信。
女兒為何病亡,他也托著耳目在太醫院中打探。
聽聞早前並無脈案,隻那日帝後出行寶相寺遇險,惠安宮中便傳了太醫會診,得出那一紙急病而亡的定案。該不會是女兒與那樁刺殺之事牽連上了什麼關係?
長孫謙原還要繼續往下查,直至皇帝叫人往府上傳了旨,道是許皇貴妃葬入皇陵,賜諡號溫賢皇貴妃,再與長孫謙的官位往上拔了一拔,方算是給了長孫家一個交代。
隻長孫謙在朝中地位,早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並無其他人能與其權衡,是以這官位升與不升,與大勢並無影響。外人看起來風光,長孫謙自己卻很是清楚。
再加諸長孫南玉去得不明白,朝中也有些許傳言。帝後遇刺次日,貴妃長孫氏便急病而亡,這其中關聯,讓人浮想…
是以過了新年,長孫謙方故意在朝堂上頂撞皇帝,又自請官降二級,方算是韜光養晦。
皇帝暫且許了,亦知道這隻老狐狸的底色。隻又叫東廠加緊搜集罪證,握在手中,以待有朝一日,權衡朝堂。
**
春風拂麵,青草留香。
星檀在坤儀宮中種了許多新花,是祖母托人從江南送過來的花種。她早前去江南看過祖母兩回,住著的那間院子便滿園芬芳,她很是喜歡。
坤儀宮大氣堂皇,可唯獨花草過於沉悶了些,除了牡丹月季,便是後方的梅林小園,梅花雖美,總讓人覺著孤傲。添些新的品種,自然多了些活氣兒。
皇帝又命人修葺了些竹林流水,更多了幾分靈氣。
後宮本就人數不豐,自打惠安宮也空了出來,便更冷清了幾分。星檀乾脆改了幾間宮苑作琴苑和畫坊,教習宮中嬤嬤婢子們作畫撫琴,又多添了幾間書院,聘得女先生來教課。
宮女年過二十便能出宮,多有肯學的,待年歲滿了,出宮之後,亦可在民間授教,即便不嫁人,也多了一份兒去處。
琴苑卻最是冷清,並非因彆的。而是這近半年來,皇帝無事,便常往那兒去。陛下堂堂一介將帥,到習起了琴藝。在宮中傳開了,反倒成了佳話。
“聽聞是學來叫娘娘高興的。”
“嘗看陛下陪著娘娘,在琴苑中整日都不出來。”
“……”
琴苑中設了一間竹屋,是皇帝命人作來的畫室。三麵滿牆的畫作,多是星檀選的,隻那幾幅前朝的名作,還有四海漂流而來的洋畫,是皇帝特地命人與她收來的。
竹屋中正星檀用慣的果木香,混著作畫用的墨香,彆有一番趣味兒。桂嬤嬤正送來熱茶,見主子畫得入了神,方將茶盞留在了桌上。
正退出來門外,卻見邢姑姑引著皇帝來了。
皇帝下了朝,便換做一身便服,玄青的顏色,比平素少了幾分威嚴,卻多了些許溫和。
“皇後呢?”
聽皇帝問起,桂嬤嬤方側了側身,“娘娘在裡頭呢。”
江蒙恩已去了前頭,與主子開門。待主子負著一手入了屋子,他方又小心將門合上,退去了一側。
桂嬤嬤見狀,自借口著去禦膳房取點心,叫邢姑姑暫且伺候著。
江蒙恩見屋子門外隻剩下他與邢姑姑二人,方從袖口裡摸出一塊兒和田玉來。
“今兒赤鑫拜訪,陛下從貢品中賞了這個下來。特地留著與姑姑,看姑姑可喜歡?”
邢倩目光掃過那枚玉牌,早前他也送過幾回東西,多也是些各疆的小東西。這小半年來,沒少送來她麵前。一開始她還推卻著,久而久之,便也慣了。他待人也算謙和,性子又溫文,處著下來,也是好的。
淩燁入了屋子,卻見星檀還在作畫,似並未察覺他來。他方行去了倚著花窗的琴桌前坐下,抬手撥起琴弦來。
星檀聽聞得琴音,方知道是他來。還未抬眸,嘴角便已經先微微翹起。往那邊望了望,卻見他正垂眸在那架鬆石間意上。
琴被他從養心殿搬來了這間竹屋,皇帝這半年來,確花了不少的功夫,與華庭軒的琴師習來琴譜。見他認真彈琴,她便也不再擾著,隻再繼續著自己手中的畫筆。
春日的陽光暖暖,從花窗灑落在木質的地板上,投下一道道斑駁的樹影。
時光緩緩流逝,不覺經年。
屋中孩童的身影,一天天長大,從闌珊學步,到意氣少年…
年複一年,琴曲已換了許多回,畫也作了滿麵的牆架。
果木香氛飄飄嫋嫋,在不大的空間中盈盈鬱鬱。
星檀隻覺一場大夢過去,撐著額角,緩緩睜眼時,卻見皇帝不知何時已起身來了她身旁。素色的厚衫被披上她肩頭,卻見他勾著一抹笑意,湊來她嘴角旁。
吻如春雨,細潤無聲。
窗外竹林裡燃了新筍芽兒,又是一年逢春時。
作者有話要說:這本更新總不及時,跟大家說聲抱歉。
後麵一本是《長公主和離之後》,點個收藏吧。
預計明年四月左右開文。文案在專欄,可以康康!
揮揮手,不舍得大家。明年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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