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是吹牛,以後賭馬我每場都輸行了吧——”
等一下,他究竟為什麼要為她發這種毒誓。
她算老幾?
伏黑甚爾陷入了沉思。
芙溪的眼睛慢慢瞪圓,隨即笑了起來。
“第一次有人跟我說這種話。”
森鷗外安慰她,無論她受傷多嚴重,隻要有與謝野晶子在,她都能被治好。
所以她一次又一次,用術式為他消除礙眼的證據和對家。
太宰治問過她要不要一起死,他比一般人都要喪。
禪院直哉與她定下的束縛裡,大多包含死亡,比如他死了,她得陪葬。
隻有一個伏黑甚爾,叫她不要以自損為代價,不要管狗屁的最優解,他說他會想辦法。
“謝謝你,伏黑先生,感謝你的關心。”
“聽好了,我關心的是你的錢。”伏黑甚爾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兩個月後,你必須付我錢。”
“好。”
哪怕是為了錢,那些話也是極為動人的。
*
芙溪很快找到了那個病房。
病房位於療養院的地下室,一點光都照不進去。
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主人似乎知道他們會來,就在芙溪還在研究開鎖的正確方式時,門自動打開了。
裡麵有很淡的燈光,近乎熒光。
“小鬼,就是你一直去偷東西的吧——”
伏黑甚爾剛踏進病房,立刻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即便他見慣了各種場麵,已經不會再為不相關的事有情緒上的起伏,但看到這一幕,心中也有了波瀾。
一個身體裹滿繃帶、插滿管子,浸泡在藥水裡的男孩,正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們。
這個孩子長得很瘦,雖然五歲了,看上去卻比伏黑惠還小。
他左手拿著那支七色堇,嘴裡叼著一支筆,正在費力地往紙上寫著什麼。
沒有右手,膝蓋下麵也什麼都沒有。
這是與他完全相反的天與咒縛,用健康的身體換來術式和咒力。
“你在寫什麼?”芙溪走了過去。
男孩沒避著她,大方地給她看了:“寫給我媽媽的信。”
他每天用可操縱的小機械丸摘一朵最漂亮的花,送給他媽媽,再附上一封信。
雖然說是信,但因為不會寫字,他隻能畫一個愛心,然後用鉛筆將愛心塗滿。
“這個還給你。”男孩突然放下了筆,“我不送了。”
芙溪沒拒絕,接過了那朵七色堇:“你媽媽在找你,她想見你。”
男孩搖頭:“我已經讓人告訴她,我死了。”
“你什麼意思?”伏黑甚爾眯起眼睛,“這是你的意願?”
“是我自己的意願,高專的老師們也勸過我,但我已經決定了。”男孩吸了吸鼻子,“我還不認識字,是讓醫生給我查的,我的爸爸媽媽現在是最佳生育年齡,他們可以再生一個健康的孩子。男孩也好,女孩也好,都可以,隻要是健康的。”
伏黑甚爾吹了吹自己額前的劉海,嘀咕道:“人小鬼大,你還替父母操心起二胎了。”
“不然呢?守著我這樣一個廢物嗎?”男孩突然激動了起來,他費力地想要坐直身體,卻因為腰部以下不能動,折騰了幾次都翻倒,濺了自己一臉的紅色營養液,看上去十分狼狽,“你們看,一個連離開這個缸都做不到的廢物,我還能做什麼?”
——你好好努力,生活會好起來的。
……再努力,能長出腿和手嗎?
——你擁有很強的術式和咒力。
……小孩子不會期待這樣的東西。
伏黑甚爾和芙溪都想不出任何能安慰他的話。
語言太蒼白,而他們的經曆,在這樣一個孩子麵前,也上不了台麵。
“我爸爸媽媽生了我已經很倒黴了,我也很倒黴。”男孩終於掉下眼淚,“所以讓我一個人倒黴就夠了,他們很快就會忘了我的……”
才五年,就算再不舍,隻要有了新的孩子,就會慢慢衝淡舊日的悲傷。
名為與幸吉的男孩已經熟知這個道理了。
“我有一個問題。”芙溪平靜地問道,“既然你決定讓她忘掉你,為什麼又要去送花呢?不送花,就不會引起她的懷疑。”
男孩像是被問住了,隨即情緒激動了起來,嘴唇顫抖著。
像是考試作弊被老師抓住的學生,又羞又氣。
“我——”
“你分明就不想被她遺忘吧。”
太矛盾了。
一邊是絕望,一邊是希望。
男孩在這句話裡崩潰得嚎啕大哭,哭聲驚動了警報器。
在警衛和醫生趕來之前,伏黑甚爾已經抱起了芙溪,往門外走去。
他倆誰也沒有回頭看。
伏黑甚爾聽到了與幸吉抽泣著在念詩。
他向來討厭文字,但這首詩,他隻聽了一遍,就記得一大部分了。
[我有一個夢想。
我想給世界種一座花園。
然後花園裡開出七彩的花。
可是我沒有腿可以走到那裡。
沒有手可以挖土。
我還不能曬太陽。
我也終於知道,
世界上根本沒有七種顏色的花。]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會很逗,決定利用“熱情善良”的甚爾,來解決彆人家庭不圓滿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