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崎嶇,這一來一回就耗去了一個半時辰。
鄉村集市收攤早,大堂門口圍觀的人也已散去大半。
不過,還是有些人無所事事,或是好奇心重,堅持留下來,等著看這位新手巡檢如何處理這場糊塗官司。
“既然周大人也來了,那就讓他和侯張氏一起進來,和我一起仔細核對交易文契!”齊淩等得昏昏欲睡,看到張帆回來報告,立刻打了個哈欠下令。
“是!”弓箭手和鄉勇們懶洋洋地答應,重新打開了大門,把原告和被告一起帶進了大堂。
讓他們驚訝的是,原本應該一眼就能解決的簡單交易文契核對,卻被齊巡檢弄出了許多花樣。
他一字一句地朗讀了三遍,確保原告和被告都能清楚聽見,沒有異議。
接著,他又指著上麵的簽名和官印,讓雙方確認。
最後,為了防止留下任何口實,他竟然讓圍觀的百姓自己選出三位德高望重的老人進來幫忙檢查,看看交易文契是真的還是假的,是否真的對應著外麵的大黃牛。
這樣一番折騰,時間流逝得很快。
原告和被告各自心事重重,還沒覺得厭倦。
而那頭大黃牛在周癩子家中午根本沒吃飽。
下午又被趕著走了二十多裡路,早就餓得眼冒金星。
此刻被拴在大堂門口的柱子上,等到夕陽西下,還沒有見到一點草料和清水,它忍不住大聲叫了起來,“哞——”
“我的大黃啊——”侯張氏被這聲牛叫弄得肝腸寸斷,用手掩麵,痛哭失聲。
“大嬸,你肯定是認錯了。
這牛是我花了四吊錢在市場上新買的,有中人和官府發的交易文契為證!”周癩子勝券在握,撇著嘴,抖著腳,大聲反駁。
那三位由看熱鬨的百姓臨時推選出來的老者,雖然對周癩子的行為不滿,但從交易文書和牛身上的標記都找不到問題,隻能無奈地搖頭。
他們正準備勸侯張氏接受現實,事情就這樣算了。
沒料到,坐在桌後的齊淩突然拿起鎮紙,用力拍下,“啪!”這一聲嚇得周癩子、侯張氏和三位老人,還有在場的弓箭手和鄉勇們都顫抖了一下。
他們連忙停止哭泣、冷笑和歎氣,轉頭看向齊淩,等待他的最終決定。
“這畜生竟敢在公堂上咆哮,來人,把它牽到我麵前!重重打二十下,以示警戒!”齊淩無視侯張氏、周癩子和其他人的反應,像中了邪一樣,指著門外的大黃牛大聲命令。
“這,這……”張帆、楊威、劉鴻、王武和牛巨麵麵相覷,沒人能猜透齊淩的想法。
侯張氏聽到齊淩要拿大黃牛出氣,心疼地跪下,不斷磕頭,“巡檢息怒,巡檢息怒,牛隻是餓急了才會亂叫。
它隻是一頭牲口,不懂事,不會故意冒犯您。
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說它隻是一頭牲口,不懂事。但我認為,它可能並非如此!”齊淩突然臉色一沉,無理地反駁。
“來人,先拿些馬料和清水來,讓它吃飽,然後牽到大堂來。
我要看看它是因饑餓而叫,還是故意與我作對!”
“巡檢,牛確實是餓了。它們吃草,容易餓。
如果不放出去吃草,一天得喂五六次呢!”張帆不忍心看巡檢再丟人,低頭小心地提醒。
“讓你去就去,囉嗦什麼!”齊淩不聽勸,扭頭瞪著他。
“是,是,小的這就去,這就去!”從未見過齊淩如此憤怒,張帆心中一顫,趕忙答應,快步離去。
其他弓箭手生怕受到牽連,也紛紛跑去幫忙。很快,他們就拿了足夠的馬料和清水,放在大黃牛麵前。
大黃牛見到食物,立刻安靜下來,低頭儘情享用。
圍觀的人則一邊竊笑,一邊搖頭,都覺得齊淩的行為實在荒謬。
幾個原本打算離開的中年商人交換眼神,又悄悄聚在巡檢所大堂門口,等待最後的答案。
大黃牛正值壯年,食欲旺盛,隻用了半柱香的時間,就把飼料和水吃得一乾二淨。
填飽了肚子,它的脾氣也變得溫和。任由張帆牽引進入大堂。
侯張氏害怕齊淩傷害大黃牛,再次哭著求饒。
幾位鄉村老人也主動作證,說牲口無知,絕非有意搗亂。
然而,齊淩對他們的話充耳不聞。
他直接繞過桌子,走到大黃牛麵前,輕輕摸著光滑的牛角,低聲念叨著什麼。
"所有人都說你是個愚蠢的牲口,但我卻覺得,你心裡清楚得很,隻是無法表達出來而已!"
"你現在吃飽喝足,也應該回家了。"
"去吧,去吧,人們常說老馬識途,雖然你是一頭牛,也應該能找到自己的家。去吧,彆讓我這個巡檢失望!"
說完,他抬手輕拍牛頭。接著,他迅速轉向那些滿臉驚訝的弓箭手,聲音提高。
"來人,把它帶出去,解開牛繩,讓它自己回家。張帆,你帶幾個鄉裡的壯丁,一路跟著它,如果有人試圖強行帶走它,或用淩草欺騙它,立刻給我抓起來!"
"是,是的!" 張帆、楊威、劉鴻、王武和牛巨五個弓箭手先是一愣,隨後齊聲應答,護送大黃牛出門。他們臉上的尷尬瞬間變為自豪。
"巡檢,這不公平,不公平啊!" 周癩子急了,雙手叉腰大聲抗議。
"怎麼,你心裡有鬼?還是你也想在公堂上咆哮?!" 齊淩瞪大眼睛,目光銳利如電。
"這,這..." 周癩子的氣勢立刻被壓製下去,低下頭,不敢直視齊淩。
門外,圍觀的百姓也明白了齊淩的意圖,他們先是捂住額頭笑著,然後主動讓出路來,看著那吃飽喝足的大黃牛悠閒地離開,四平八穩的步伐,搖頭晃腦的樣子。
奇怪的是,那頭大黃牛仿佛通人性一般,自己走出了寨門。在眾人的注視下,突然加速,小跑起來,踏上通往侯家莊的小路,身後留下一片歡聲笑語。
"現在,你應該滿意了吧?" 齊淩無視侯張氏的喜極而泣和周癩子的抗議,走到寨門口,低聲自問。胸口的壓抑感已經完全消失,隻有心臟的跳動,透過手掌,清晰地傳入他的腦海,一次又一次,有力且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