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我說,寫出《臨江仙》的那個巡檢,肯定能寫出第二首。
與其在長安城裡尋找,不如想辦法再請他為你寫一首。
無論是詞還是曲,總之,不必麻煩第二個人。”
擔心再次弄壞口紅,紫菱不敢回答,但她臉上的笑容更加苦澀。
“怎麼,怕他會誤解你的意思,追到長安城來?”白藕的化妝技術很高,動作也很熟練。
她一邊迅速畫好唇線,一邊繼續低聲逗趣,“那樣的話,乾脆就嫁給他吧……
儘管他的官位不高,隻有從九品,但長得不錯,嘴巴也甜。
將來你未必不能因為丈夫的地位而變得尊貴呢!彆動,彆動,你這丫頭,我馬上就畫好了,你一動,我之前的努力就白費了。”
最後這幾句話,是因為她看到紫菱準備開口,所以趕緊提醒她。
紫菱聽了,果然不敢隨便動嘴唇。
她忍耐著讓對方把口紅塗完。
然後才轉過頭,輕輕地歎了口氣,“你在想什麼呢,那天晚上你沒聽見彆人說嗎?他也是真正的精英,是聖人的弟子。
隻是不小心得罪了人,才被趕到這個窮鄉僻壤受苦。”
“那不是正好嗎?你在他落魄時遇見他,肯定不會有人誤會你是貪圖他的財富。”白藕一聽,立刻笑著拍手,“這可是個難得的好機會,你一定要抓住。
錯過了這個機會,可能就再也沒有了!”
“但也要兩情相悅才行啊。”紫菱越說,心裡就越感到失落,歎息聲也越來越低沉。
“你向他表白,被他拒絕了嗎?”白藕愣了一下,接著又用力拍手,但這不是因為激動,而是因為羞愧和惱怒。
“沒想到,他看起來那麼聰明,竟然這麼瞎!”
“他可能,可能是嫌棄我的出身吧!”紫菱寫信沒收到回複,這些天來憋得很難受,現在聽到白藕為自己打抱不平,眼眶頓時泛紅,“畢竟,他是個讀書人,很在乎麵子。
就算納妾,據說也要出身清白。
而我不僅是個風塵女子,身世也模模糊糊的。”
“這是他自己親口告訴你的嗎?這家夥,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說話也太刻薄了!”白藕更加羞愧和憤怒,柳眉倒豎,杏眼圓瞪,“妹妹,彆生氣。
沒了那個屠夫,難道我們就吃帶毛的豬肉嗎?天下的才子多的是,更何況,那首《臨江仙》未必是他自己寫的。”
擔心紫菱還不解氣,白藕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接著咬著銀牙繼續數落,“肯定是這樣的!他花錢買了歌詞和曲調,假裝自己是才子。
不然,怎麼可能會有新詞新曲,我們以前都沒聽過。
我在蓮花班這麼多年,還沒見過誰能在半柱香的時間內,作詞譜曲,一氣嗬成。”
她是個性格分明的人,之前對齊淩誇讚得有多高,現在就貶低得有多狠。
“他裝得太像了!這麼會裝的人,性格肯定陰險。
他看不上你,其實是你的幸運。
彆哭,你應該慶幸自己躲過了一劫!”
“沒,沒有!我沒哭,我隻是,隻是有點難過!”紫菱半天插不上話,直到白藕數落完,才紅著眼睛回答,“那些話,也不是他說的。
是,是我自己,是我自己站在他的角度,想象出來的!”
“你自己想象出來的?”白藕又是一驚,隨即,氣得用手扶住額頭,“我的好妹妹,你在乾什麼呢?自己貶低自己,好玩嗎?他沒說,你怎麼知道他不願意?那天我明明看見他對你很有好感...”
你呀,你呀,到現在都沒問過他的心意嗎?隻是一直在這裡自怨自憐,這樣可真是愚蠢呢。”
“我,我給他寫了封信。
他,他沒回複我。”紫菱被說得心裡煩躁,低頭小聲解釋。
“可能,可能他不想再和我有任何關係了。”
“你在信裡告訴他你喜歡他了嗎?哎呀,小姑娘,行動真快,膽子也大啊!”白藕聽了,眼睛立刻瞪得滾圓,上上下下打量著紫菱,一臉驚歎。
“這種事情得慢慢來,比如先請他幫你寫首新詞,然後你回贈點東西,一步一步來嘛!這樣,就算最後不成,至少你得到了新詞,也不算白費力氣。”
“我,我抄了《九張機》請他評價。”紫菱平時也會和公子哥們嬉戲,此時卻害羞得恨不得找個縫鑽進去,頭垂得更低,聲音幾乎聽不見了。
“天哪,你抄了《九張機》給他評價!”白藕再次扶住額頭,做出痛苦不堪的樣子,“你沒聽說過文人之間互相看不起嗎?更何況,《九張機》的作者和《臨江仙》的作者怎麼可能誌趣相投?如果你想暗示他你的心意,至少得送點信物,比如手帕、刺繡之類的,這樣他才能往那個方向猜。
你隻抄了《九張機》,他是文人,肯定很看重麵子,怎敢輕易往其他地方猜呢?萬一理解錯了,你的回信在你手上,豈不是成了笑話?”
她一邊分析一邊點評。
點評越多,就越覺得自己分析得有道理。
直到看到紫菱的眼裡又泛起淚光,她才摟住對方的肩膀,溫柔地說“不怕,這次不行,我們再來第二次。
這次,我來幫你,我說你寫,總要讓他明白你的心意。”
說完,她轉頭去找紙筆和剪刀。
打算剪下紫菱的幾根頭發,連同新的信一起交給私遞鋪子寄出。
不料,通往二樓的木質旋轉樓梯上傳來了清脆的聲音,“紫菱姐姐,餘教習請你上去,她說有話問你!”
白藕和紫菱的臉色同時一變,一個迅速拿起剪刀假裝剪指甲。
另一個則迅速站起來,低聲應答。
餘教習是蓮花班專門請來教她們歌舞琴棋的,從小培養她們長大。
在某種程度上,她就像她們的半個恩師。
另外,餘教習和蓮花班的掌櫃還是師兄妹。
班裡的許多大事,據說都是她幕後策劃的。
所以,紫菱答應後,不敢耽誤片刻。
她迅速拋開心中的煩惱和期待,快步走向畫舫的第二層報到。
畫舫的第二層有一間專屬於餘教習的房間,比紫菱她們平常化妝用的空間大了好幾倍,也明亮得多。
一個三十多歲,風姿綽約的女子,正拿著鼓槌,倚窗眺望遠方... ...
當丫鬟報告完,他轉過身,小聲指示“把她帶進來吧,然後送些點心和水果進來。我們好久沒見麵了,正好師徒倆坐下來聊聊。”
“是!”丫鬟應聲退下,讓房間留給紫菱和餘教習兩人獨處。
小時候,紫菱沒少吃那根鼓槌的苦頭。到現在,一看到那個東西,她心裡就害怕。丫鬟的腳步聲還沒完全消失,她就急忙走上前去,恭敬地行禮“教習,紫菱來了,您有什麼指示,儘管告訴我。紫菱一定會儘力去做。”
餘教習背對著紫菱,沒有讓她起身,也沒有回應,直到房間裡的氣氛變得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他才突然轉過頭,微笑著說“聽說你給金牛寨的齊巡檢寫信了?他回複你了嗎?你這丫頭,膽子真是不小。”
“寫,寫了!”紫菱顫抖著回答,聲音裡充滿了緊張,卻沒有太多的驚訝。“紫菱知道自己錯了,請教習責罰!”
在掌櫃和東家眼中,再大的“大家”也隻是籠中的鳥兒。籠子裡的鳥,還能藏著什麼秘密呢?她給齊巡檢寫信,掌櫃和東家卻毫無察覺,這才是奇怪的地方。隻是不知道他們為什麼關心這件事,又是什麼態度?
“好好的,乾嘛認錯呢。我有那麼凶嗎?!”讓紫菱驚訝的是,餘教習並沒有責罰她,反而笑著彎下腰,拉起她“能寫出‘滾滾長江東逝水’的少年才子,難怪你會動心。況且你也不小了,確實該考慮一下自己的歸宿了。”
“教習,你,你是說,你是說……”紫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抬起頭,含淚的眼睛瞬間瞪得圓圓的。
“你們都是我一手帶大的。雖然平時我對你們要求嚴格,但終究是為了你們好。”餘教習像慈愛的母親一樣,握著紫菱的手,溫柔地點點頭,“他給你回信了嗎?你這丫頭,性子太急了。就算動心,也要有分寸。常言道,上門的生意,也要討個好價錢。女人想要抓住男人的心,也是如此。”
“我,我……”紫菱既羞愧又沮喪,頭幾乎埋進了甲板裡。
“不怕,我會教你,隻要你願意用心學!”就像教導小時候的紫菱彈琴一樣,餘教習笑著用一根手指托起她的額頭,“你很聰明,也有眼光,隻是缺少一點對付男人的小手段。這其實很容易學會!”
“轟隆!”明明是晴空萬裡,外麵卻突然傳來悶雷。起風了。
滿江的荷葉一層層疊在一起,仿佛海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