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涼把一百天, 改成了一百年。
但對於周向晚, 卻是沒有限製的,一百年的期限,限製的是他自己, 這是他對周向晚作出的承諾,用他自以為最認真,最浪漫,最符合海誓山盟意義的方式。
做保證這種事兒,對周向晚這種一秒鐘一個想法的人來說, 說反悔就反悔, 任性至極, 相當公主脾氣, 而吳涼是個老實人,將契約精神看得很重,一旦作出承諾,很大程度上就是一輩子。就像他曾經對杜楓說隻要你不先離開我,我就不離開你, 哪怕被折磨成那樣,還是咬牙死磕著。
周向晚那博覽各色狗血大片的腦子裡突然就浮現了一幅畫麵:他英年早婚,不幸得了癌症,英年早逝,吳涼守著他養的一千隻狗兒子,忍著潔癖鏟了一輩子屎,守了一輩子活寡, 白發蒼蒼,慘死街頭。
或者是他車禍失憶,變得殘忍無情,渣攻該乾的事兒一樣沒少乾,吳涼因為簽了一百年的賣身契,一直隱忍,最後得癌症去世,他幡然悔悟,抱著吳涼骨灰孤獨一生。
實在是太糟糕了!周向晚打了個激靈,急急地在屏幕上點來點去,想將合同刪除。吳涼傾身就奪,“周向晚!你又耍賴!”
兩人抱在一起滾了幾下,銀鏈子在將兩人纏繞在一起,周向晚手腕上銬的電子鎖再次被猛烈拉扯,一陣強烈的電流被激發,吳涼隻覺一陣刺痛的麻意從和周向晚十指相扣的那隻手臂傳來,這麻意轉瞬即逝,震得他渾身一激靈。
吳涼:“這是什麼?!周向晚,你又在作什麼幺蛾子!!!”
周向晚承受的電流要比吳涼痛得多,雖然被電得眼前發黑,但反應還是超級快,一jio把吳涼的終極殺器土味毛拖踢飛,才緩緩道:“……這是心動的感覺。”
吳涼在被杜楓綁架的時候,被電擊/槍電過,對於遭電擊的痛感記憶猶新,立刻判斷出剛才的感覺是觸電,瞪著眼睛道:“胡鬨!你根本就是在電自己!”
周向晚垂死掙紮:“沒有!心動的感覺就是和觸電的感覺差不多的!不然為什麼會有十萬伏特這個說法!”
吳涼懶得和周向晚爭辯這種令人瘋狂掉智商的話題,一眼就抓住了問題的關鍵,指著周向晚的手腕上的鎖鏈,氣得滿臉通紅,幾欲發狂,吼道:“摘了!給我立刻把這鬼東西摘了!”
周向晚哪裡敢惹現在的吳涼,前所未有得相當老實,翻轉手腕,輸入密碼,電子銬發出哢噠一聲,從周向晚手腕上掉落下來,無聲無息地落在床上。銀鏈像一條色澤華美的細蛇,將兩人緊緊纏繞,尾部迤邐,在黑色的床單上搖曳成一個不規則的大圓,將兩人圈在一起,吳涼跪在周向晚兩腿之間,低下頭愣愣地盯著他手腕。
周向晚原本雪白的手腕,被電流灼傷,浮出一圈鮮紅的突起,寬為拇指粗細,白是白玉的白,紅是如血的紅,紅白對比,觸目驚心。
吳涼心想:“王八蛋!!!這世上怎麼會有這種傻逼!!!”
吳涼想罵人,但他總忘不了周向晚剛才說怕傷害他時,那小心翼翼的眼神。周向晚根本沒有必要把自己鎖起來,電擊治療對他的情況完全沒用,他這麼折磨是怕自己無法控製,做出傷害彆人的事。
一股無能為力的絕望湧上吳涼的心,他攥緊了拳頭,心裡像被一萬根針細細密密地紮了一通,感覺自己又被電劈了一回,
周向晚自從被車碾成一灘爛肉之後,對疼痛的忍耐度就很高,除了不能忍受被low爆了的拖鞋爆揍,其他都覺得還行,沒覺得這傷有什麼,見吳涼沒罵他,膽子肥了,作勢推了推吳涼,“往旁邊一點,鏈子繞一起了。”
吳涼沒作聲,低著頭,伸出傷痕累累的手,包裹住了周向晚的小指——那裡戴著周向晚硬是死皮賴臉從吳涼那裡蹭來的小戒指,然後,他顫著呼吸,朝周向晚手腕上的傷痕輕輕吹了一口氣。
隨著這一口涼氣吹在傷口上,幾滴淚也水晶似的跟著它啪嗒啪嗒地落下來,吳涼抬手抹了抹眼睛,繼續呼呼地吹,沒有說話。
吳涼很少哭,這次他真的快被周向晚逼崩潰了。他哭起來是無聲無息的,甚至沒有抽泣聲,隻是撲簌簌地往下掉眼淚。大抵是那些哭得嗷嗷作響的,總是哭得肆無忌憚,有恃無恐,因為總有人心疼他,哄他,就像周向晚。
而吳涼從小的家庭教育,就是哭是沒用的,解決問題才是第一要務,從來沒有人安慰他,所以哭出聲音,是沒有意義的。
周向晚被吳涼嚇著了,他最怕吳涼哭,不知所措地拍了拍他的背,乾巴巴道:“沒事,沒事,彆哭了。都是小傷。我錯了,你揍我吧。”
吳涼搖了搖頭,他自己都不知道眼淚從何而來,為什麼會突然這麼情緒化,他流著眼淚,有條不紊地將纏在兩人身上的銀鏈解下來,銀鏈一解,兩人沒了桎梏,就微微分開了,就好像什麼聯係斷了似的,周向晚居然感覺一點也不習慣,摟著吳涼的腰,硬是強迫他岔開雙腿,捏著他後頸,把他按在自己懷裡。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再也不弄你的合同,不說分手,不拿槍指你,不叫你滾……”
吳涼依然是搖頭,額頭磕在周向晚肩膀上,不讓他看。周向晚哪裡扛得住他這樣,緊緊抱著他,哄小孩睡覺似的搖來搖去,輕聲道:“我馬上就拚合同,我不賴皮了,我拚好之後,去博物館雇幾個搞古籍修複的,肯定給你弄得對稱漂亮……吳涼……你彆氣了……喝口旺/仔消消火。”
提到旺/仔牛奶,吳涼突然悶悶道:“……沒有了。你一瓶,我一瓶。”
周向晚:“我馬上去買!”
這是吳涼第一次被人哄,何況哄他的人還是周向晚,越被哄越脆弱,吳涼總覺得哭泣是不被允許的,隻想找個地方躲起來,一個勁兒往周向晚懷裡縮,周向晚摸了摸吳涼的頭,他頭發才剛長出來一點點,刺絨絨的,像獼猴桃。
周向晚抱著吳涼傾下身,將吳涼壓在黑色的床單上,這是一個非常曖昧的姿勢,周向晚心裡卻沒有多少**,隻是親了親吳涼哭紅的眼角,順著淚痕往下舔,咬他帶著威士忌凜冽口味的嘴唇,咬得很溫柔。
吳涼一手穿過周向晚的肋骨,一手抱著他脖子,他終於不流眼淚了,隻是將腦袋埋在他頸窩裡,輕輕吸了吸鼻子。
“你困了嗎?”
吳涼搖頭。
“那你還氣不氣?”
吳涼依然搖頭。
“你為什麼不說話?”
吳涼:“……”
周向晚反應了很久,才意識到,吳涼可能在和他撒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