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向晚禮貌道:“那菊花茶吧。”
一切都像是恬靜美好的田園聚會,熱水注入茶杯中,水汽氤氳,兩朵菊花飄蕩在水麵上,水麵倒映著藍天白雲和周向晚頭頂的大風箏,五官俱全,栩栩如生,那是一架人皮。
周向晚這才看清那風箏是什麼做的,感覺一陣惡心,艱澀道:“我想……姐姐不會希望你變成這樣的人。”
盛雪微微仰起頭,像是在欣賞自己的傑作,柔聲道:“我倒希望向清能親眼看見。”
周袍輝在死前,像瘋了似的與盛雪懺悔了他犯下的罪,盛雪才知道他和他媽身上背了不止一條人命。
“你母親是心臟病突發死的,對嗎?”
周向晚眼神驟然變得凶狠起來,“是你?”
盛雪懨懨地搖搖頭,道:“我不屑這麼做。”
“在你媽給周鑒林打電話前,下麵還有一段長達一分鐘的陌生人來電,”盛雪像是在嘲弄什麼,帶著一絲看好戲的悲憫,“那是周袍輝那婊/子媽在現場直播挨/艸,你媽媽一直以為周鑒林隻有她,才氣得病發。”
周向晚眼睛驟然紅了,如野獸般盯著盛雪,盛雪仿佛沒看見似的,臉上的嘲弄之意卻淡了一些,“這個世界是不講道理的,你安安分分的,卻總有人見不得好。把你視為珍寶的人化作齏粉。”
“我十月懷胎,生下了向清,她一直愛笑,護士剛把她放進我懷裡的時候,她像隻皺巴巴的小猴子,嘴角卻是笑著的。我那時候就想,我可以什麼也沒有,我隻希望她能平平安安地活。”
“可是,她沒有。”
“周袍輝偷偷換了她的潛水泵,嫁禍給你。”
“多可笑啊,這是這麼一個連臭蟲都不如的東西,將你我耍得團團轉,”盛雪笑容越來越燦爛,燦爛到幾乎詭異,她盯著周向晚,輕聲道:“不過如果沒有你,他也不會有害向清的機會。”
“如果我沒有同意她回國,她也不會死。”
“他們要為我的女兒陪葬,”盛雪平靜地盯著周向晚,在石桌上放了一個遙控器,慢慢推給周向晚,“我可以送你十年快活日子,算作我冤枉你的補償。”
“殺了他們,”盛雪壓低聲音,像伊甸園誘惑夏娃的蛇,“你不恨他們嗎?周鑒林早就知道你媽媽是怎麼死的,但什麼也沒做,他的私生子們為了踢你下位用儘手段惡心你,你不希望他們消失嗎?”
“Boom……”盛雪遙指對麵山頭的化工廠,朝周向晚吹了一口氣,“你隻要按下這個鍵,一切都結束了。”
在周向晚心裡,他的母親是永遠不能碰的,母親的死是他過不去的坎。如果他早點知道,他媽媽是這麼死的,恐怕會當場發狂將那死女人千刀萬剮。他精神早被吳涼的事刺激地像搖搖欲墜的瓷器,他母親的死就像一隻把瓷器推下去的大手。
周向晚捏住了遙控器,耳邊無數紛雜的語音像潮水一樣湧進大腦。
殺了他們,像前世一樣,垃圾不配活著。
血債血還,血債血還,他們還他,他還吳涼。
殺了清淨,都給老子死。
周向晚眼裡布滿了血絲,捏著遙控器,整隻手臂都在顫抖,抬起大拇指,附在那枚小小的紅鈕上。
“按下去,一切都結束了。”盛雪望著遠處碧藍天空下幾架蒼蠅般的飛機,勾起淡淡的笑容。如她所料,吳涼來了,正往化工廠的方向去,如果他人在地麵,周向晚按下炸/藥的那一刻,衝天的氣浪會將他的愛人炸得粉身碎骨。
盛雪不由綻開了一個包含憐憫和快意的笑容,卻聽得天際回蕩出一聲空廣的,類似於防空警報一般的尖銳之聲。
周向晚耳邊的幻聽稍緩,他微微抬起頭,神色還有些恍惚,愣愣地望向天邊的方向。
青山連綿,三架戰鬥機像遊魚一般徘徊在悠藍的天際,從尾部拉出一條飛龍般的彩煙。
吳涼。
周向晚。
兩架戰鬥機一左一右,在空中用青色的煙拉出了兩個端端正正的大名。
周向晚愣住了,腦海裡瘋狂的聲音像踩了刹車似的驟然停住。
最後一架戰鬥機徐徐上升,走勢謹慎,在飄蕩在空中的兩個名字之中畫了一個大大的愛心。
圓潤的愛心對對稱稱,而且還是死亡芭比粉。
紅與綠的配色透著一股撲麵而來的土味直男氣息。
周向晚站在山頭,風將他金色的卷發吹到腦後,卷發像波浪一樣在空中絲絲縷縷地糾纏。
如果吳涼在,他會說什麼呢?
周向晚神色恍惚,想起那次和吳涼去看流星雨,在酒店他不小心把吳涼腰弄扭了,其實,那時吳涼趴在按摩椅上,他已經把該說的話和他說了。
“法律是文明的底線。”
“周向晚,彆人是彆人,你是你。你不是說你是我朋友嗎?我總是希望我的朋友光明磊落,堂堂正正的。”
周向晚望著空中巨大的愛心,含淚笑了笑,澄澈的藍眼睛折射著璀璨的光華。
吳涼總是希望他的男朋友光明磊落,堂堂正正的吧。
周向晚想媽媽以他為傲,他想讓吳涼覺得,他值得。
滿身罪孽和血腥,他有幸重來一次,或許就是來求善終吧。
周向晚放鬆了手裡的遙控器,盛雪見狀,眼神逐漸暗下來,她愣愣地想,如果向清還活著,她也該結婚了吧。